说着,刘玉乡走到展览墙跟前,伸手扯下自己那篇毛笔字,小心翼翼地折叠了起来装到衣兜里,然后对我说,咱们走吧。
刚走了几步,刘玉乡突然又折返回去,伸手把得奖的优秀书法作品的第一篇也扯了下来,折把了几下又装进了自己衣兜里。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刘玉乡,你扯自己的那一篇我能理解,扯别人的东西干啥呢?
刘玉乡狡黠地一笑,当然有用处。不过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自习课,李隆刚老师破天荒地没有坐在桌子前判仿,小山一样的仿本一直在桌子上摞着。一些较远的自然村的学生很着急,天色眼看就黑了,都还等着回家呢!
李老师没在教室里,刘玉乡也没在教室里。我原以为刘玉乡早已经回家了,但见他的书包还在桌堂里搁着,说明他还没有走。
他到哪里去了呢?
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是个小姑娘,名叫周艳萍,学习成绩很好,就是胆子特别小,人很腼腆,出头露面的事情不敢做。她家和我家是邻居,班里一些本该她做的事情特别是找人和跑腿的事情,她都让我替她去做。碍着邻居的面子我也不好拒绝,故而同学们给我起了个绰号:第二学习委员。
这次自习课,李老师没来,按说学习委员周艳萍应该到老师办公室问一问;还有刘玉乡也没在,周艳萍也有责任去打问一下。可周艳萍腼腆,不敢进老师办公室;她又胆子小,不敢去找刘玉乡,因为当时天色快黑了,学校四周都是山峦沟壑,经常有一些小动物出没,周艳萍最怕这些东西。无奈,她只好又找到我说,你去替我跑一趟吧,先看看李老师,再找找刘玉乡。
过去替周艳萍跑腿,很多时候不是情愿的,但这次我是自愿的,就是她不找我,我也准备去找李老师和刘玉乡,特别是刘玉乡,既和我同桌又是好朋友,平白无故不在教室里,到哪里去了?我从小好奇心就很强,愿意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我先到李老师的办公室。刚走到门外,突然听到里面有两个人说话,声音一大一小。仔细一听,声音大的人是李隆刚老师,声音小的听不太清楚。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听清楚了,这个人居然是刘玉乡。
我的好奇心又突然冒了出来,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呢?就悄悄地站在门外边听。
只听李老师说,说说吧,为什么把你的挂在墙上的毛笔字扯下来?
刘玉乡说,李老师,您展览的是优秀书法作品,我那一篇又不优秀,挂上去展览它干什么?
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把它当做一篇反面教材,让同学们意识到哪一篇好哪一篇不好,以便促使同学们向好的东西学习。李老师说。显然,作为老师,他的初衷还是不错的。
刘玉乡说,李老师,我也承认您的想法不错,是为了同学们好。可我还是不太赞同全校的学生都用你的仿影写毛笔字。我这篇毛笔字写的当然不好,但不代表我以后也写不好。我把它扯下来,就是要激励自己,要坚定地按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我不信写不出一篇好书法来。
李老师说,你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有一定道理,但你对书法的理解还是有偏差的。
刘玉乡问,有什么偏差呢?
李老师说,古人在练习书法时,一般都是先临习字帖,咱们学校也给大家买了不少字帖,比如《多宝塔碑帖》等等。还有一种是拓片,也是后人学古人书法的一种方法。只有先熟悉了古人的书法精髓后,我们才能创出自己的风格,才能练好书法,温故而知新嘛。所以,模仿是第一步,而且就书法来说,这是不可缺少的一步。
这一套大道理把刘玉乡说愣了,也把站在门外的我说愣了。中国书法艺术的博大精深,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还不可能完全理解的。
屋里的刘玉乡沉默了片刻又说,李老师,你这套大道理说的无疑是正确的,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真正的悟透。临习字帖是应该的,我也临习过,比如颜真卿柳公权和赵孟頫的等等。只是我觉得在仿影上描着写,不算是临习。临习是照着写,而仿影是在原笔道上描,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刘玉乡说过这番话后,李老师长时间没有说话,或许是认可了刘玉乡的话,也或许是对他这番话不屑一顾,根本值不得反驳。
又过了一会儿,刘玉乡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见我在门外站着,惊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你和李老师都不在教室里,学习委员周艳萍让我来找你们,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等着你们呢!
刘玉乡和我边往教室走边问我,刚才我和李老师的对话,你听见了吗?
我实话实说,听到了。
刘玉乡说,你觉得李老师的话正确吗?
我说,他的话我根本没有听懂,什么临习什么拓片,特别是拓片,究竟是什么东西呀?我见都没有见过。
刘玉乡说,这个东西我见过。
你见过拓片?我惊讶地问。
见过。刘玉乡说,我父亲的一个同学在S省博物馆工作,有一年他到我家来,就送了一个拓片给我父亲,正好我在旁边,有幸认识了这种物件。
拓片是什么样子的?是怎么造出来的呢?我问刘玉乡。
刘玉乡一听笑了,说,拓片不是造出来的。拓片拓片,就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拓出来的,形象一点说是印出来的,就是把纸张或绢布放在刻有字迹的石头或木器上,最后将上面的字迹印在纸张或绢布上,这些带字的纸张或绢布就是拓片。
听了刘玉乡的解释,我突然对他刮目相看了,他和我同岁怎么懂得这么多?我的爸爸是教书的老师,他的父亲是乡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从文化程度上讲,似乎比我爸爸强不到哪里去,可他怎么就懂的比我多呢?
大概看出了我的怀疑,刘玉乡说,我的父亲也是个书法爱好者,他写得字比李隆刚老师强的多。每年腊月底,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到我家,让我父亲帮着写对联。对了,我的父亲还是咱们县里的书法家协会主席呢!他在工作之余常常和一些朋友讨论和交流书法上的心得体会和见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从小就喜欢上了书法,也临习了一些古代书法大家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