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越说越奇怪,越说越没有道理,周三宝也越听越生气,但还是按照身后声音的提醒,把脑袋又扭了回去。他定了定神,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来我家里有何贵干?
身后的声音回答,哈哈,我可不是什么神圣,充其量是一个......是一个什么没有说下去,又改口说,更谈不到什么贵干。放心吧,我没有任何恶意,您不要害怕。我把您丢失的高粱送回来了,还帮您破成了篾子,这样以来,您再编织笘子时不就省力多了吗?
周三宝说,你不让我回头,我虽然看不到你的模样,但听声音可以判断出我并不认识你,听你的口音也不是雁浦村的人,更不是周围村庄的人。请问,你为什么要帮我破高粱篾子?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家的高粱就是被你偷走的?
那个声音说,高粱嘛,确实是我弄走的,但不能说是偷,因为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要归还于您的。您看,这么多的高粱篾子我不是都给您破好了吗?
周三宝说,那高粱穗子呢?那可是我们一家人赖以果腹的救命粮呀,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怎么不一块给我送回来呢?
身后的那个声音嘿嘿笑了一声,说,不要着急,高粱穗子迟早也要给您送回来的,不、不过送回来的不会再是高粱穗子了。
不是高粱穗子?那又是什么东西呢?不会是你们把高粱米吃了,剩下一把高粱糠给我送回来吧?周三宝生气地说。
哪怎么会呢?我要是存心糊弄您,连这高粱篾子也不给您往回送,您又到哪里去找我呢?放心吧,给您送回来的东西一定比高粱穗子值钱多了。身后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
周三宝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身后好像没有了动静,便壮着胆子扭过头去看,哪里还有人影?看来那个“声音”已经离开了这里。
周三宝追到院子外面看了看,村街上连个人毛也没有。他回到屋里,点上一盏豆油灯出来,仔细查看堆在院子里的高粱秸篾子。嘿,这篾子破的还真是不错,薄厚均匀,宽窄一致,长短等齐,软硬适中,显然是一个行家里手所为。
回到屋里躺在炕上,周三宝却再也无法入睡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为什么要给我破篾子?难道他知道我是篾匠?还有,破这么多篾子那是需要很多工夫很多人力的,而且还需要有较大的场地和得力的工具,单靠人脚去踩绝对不行。
周三宝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打谷场上的声音,是不是就是这些人干的呢?打谷场离自家不太远,他们破好篾子再运到这里来很方便。
不过问题又来了,打谷场上的人又是哪里来的呢?原来以为是邻村人借用莲浦村打谷场,现在看来不是,因为雁浦周围的邻村相距都不远,邻村人特别是篾匠自己也都认识,即便不见人面,听声音就能辨别出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阿里,可刚才背后那个人的口音很生疏,不像是太行山里的口音。
如此这般想着想着,天色就大亮了。要在往常的日子,天色一亮,周三宝就该下地干活儿了,但因为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宿实在太累了,他想在被窝桶里多躺一会儿养养精神。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老婆温改姐在院子里惊慌地喊了一声,当家的,你、你、你快出来!
周三宝一激灵,猛地坐了起来。他以为那个人又来了。老婆温改姐胆子很小,怕吓着她,周三宝赶紧穿上衣服下了炕,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院子里,问温改姐,你怎么了?
温改姐用手指了指那垛高粱篾子,哆嗦着嘴唇说,里、里、里面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周三宝问。
温改姐摇摇头说,是、是,不、不、不是......
你这老娘们,胆量还没有虱子跳蚤大哩!到底是什么?怎么连个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了?周三宝有点生气。
温改姐结结巴巴地说,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嘛!
周三宝迈开大步跨到篾子垛前,什么也没有看到。
老婆说,你撩开上面的篾子看看。
周三宝伸手撩开最上面的篾子一看,原来
周三宝又好气又好笑,指着温改姐骂道,这个东西咱家里就有,你每天不是都在用吗?看把你吓成这个龟孙样子?要不人家都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我看一点也不假!
温改姐挨了一顿臭骂,觉得很委屈,争辩说,当家的,你看清了没有?咱家的妆奁盒是木头做的,可这个是高粱篾子编的,上面红的黄的绿的青的,花里胡哨的像一条大花蛇盘在那里。我刚才撩开篾子一看,还真以为是盘着一条大花蛇呢!这玩意儿谁见了不害怕呢?你见过高粱篾子编的妆奁盒吗?
周三宝再仔细一看,可不是嘛,还真是高粱篾子编织的妆奁盒。这东西乍一看还真像一条大花蛇在那里盘着呢!嘿,昨天晚上身后这个人有点意思呦,给我破了高粱篾子还送一个精细的妆奁盒子做礼物,莫非是有事情有求于我吗?可我就是雁浦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个穷的叮当响的篾匠,能为你办成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