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这些年宠幸梁姬,不过是希望阿娘心里有他。
不过是希望——
阿、娘、心、里、有、他!
梁姬眼眶猩红,几欲咬碎一口皓齿:“刘媣,我与郎君二十五载的情意,岂容你如此恶言中伤!”
她的怒斥,未换来刘媣的辩驳。
刘媣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刘媣只抬头,向上首的祖父陈情:“谢郎从不是刘氏赘婿,那晚梁姬欲对阿娘遗体不敬,谢郎为护孙女才不得不以‘入舍刘氏’自污,谢郎心性纯良,若真要谋夺刘氏家业,那日庶兄岂能安然离府去寻您?”
“那日——”刘玢正欲反驳,却被刘媣投来的目光慑住:“阿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辛媪拿金子跟许管事换马一事?”
刘玢闻言,面色骤变。
“以谢郎的箭术,若想射杀你,你根本到不了宛县!”
刘媣的眼周再次泛起红晕:“阿父阿母罹难,你作为阿父长子,本该留在府中与我主持大局,可你听信梁姬对谢郎的无端揣测,害怕谢郎谋了你性命,竟吓得连夜逃出城去。”
“我没逃,我是去向祖父报信!”刘玢当即否认。
“若只是报信,玢公子为何不派仆人前往?”
刘玢认出说话之人,正是刘媣从舅。
“要是信不过仆从,亦可派遣府中护卫。”姜则望着自己妹婿这个无疑有些平庸的庶子,不得不提醒对方:“这太守府的护卫,至少一半是刘氏部曲,他们世代效忠青羊刘氏,谢广坤再是横行霸道,恐怕也命令不了他们。”
“而杳杳,除非家主有令,不然,世家女不掌部曲,玢公子,这一点你莫不是忘了?”
刘玢本就惨白的脸庞,彻底没了血色。
他不是忘了。
是从未觉得那些部曲会听他的。
可母亲那般聪慧,当时为何不提点他?
还是说——
母亲确如杳杳从舅所说,是借着报信去叫他逃命?
眼看刘玢心神恍惚,然而刘馗不阻止,姜则也没停下来:“你离城的几日,是谢广坤跪在你父亲与嫡母的棺木前,替你守了两天三夜的灵,也是他顶着寒风站在大门口,帮你迎了前来吊唁的宾客。”
“玢公子,广坤他不仅是杳杳的郎婿,也是你的妹婿啊,岂可因旁人三言两语就如此猜忌至亲。”
梁姬何曾想到,自己的苦心算计,竟要害得儿子落入不孝不仁的境地。
“家主,玢儿他只是憨直,并非不孝不悌之人!”梁姬跪地,急得泪珠子往外蹦:“郎君缠绵病榻,玢儿日日在跟前侍疾,倘若玢儿当真如此不堪,郎君岂会写信回青羊,请您前来教导玢儿!”
“你说的,可是此信?”
梁姬瞧见刘馗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不等她答是,刘馗就又道:“可这封信里,季伯只与我说,谢广坤聪敏机智,又有领兵之才,唯独缺了些师缘,无奈之下,才会想请我来营陵看一看这个孩子,至于玢儿,信中并未提及一字。”
听了这席话,错愕的何止梁姬母子。
谢蕴心情很复杂。
着实没想到啊,刘恒背地里,居然这么看好她。
她的便宜岳父竟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岳父对她的每一顿骂,如今看来,竟都是在防止她骄傲自满!
而她的优秀,早就被岳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可能,绝不可能!”
梁姬盯着信封,眼角似要沁出血来:“这信是郎君口述、玢儿执笔,字字句句,何曾提过那流民乞儿?!郎君那般憎恶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岂会为他寻师问道!”
面对她的质疑,一只信封被丢了过来。
头顶,是刘馗难辨悲喜的嗓音:“你若觉得我在诓骗你,自己拆开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