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十几骑已至太守府大门前。
谢蕴立在灵堂门口,偏头就看到领头下马之人。
那是个年逾六旬的老者,在这个时代,已然算得上高寿,然而,哪怕他身形削瘦,迈出的每一步依旧稳健,独属于公卿世家上位者的气度,更是让他踏入太守府的刹那,引得一府着丧服的家仆下跪、营陵豪强士族颔首低眉。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曾官至大司农、现青羊刘氏家主——刘馗[kui]。
“家主!”管事泣不成声。
当年他被家主选中来到郎君身边,可以说,是伴着郎君一块长大,如今郎君突逢大难,叫他如何不心伤!
管事一哭,地上其他仆从亦跟着啜泣。
刘馗并未拿话问管事,而是径直握着马鞭向灵堂而去。
当这位刘氏家主从自己面前过去,谢蕴的左手腕也被轻轻触碰,耳边是刘媣的低声细语:“谢郎莫怕。”
这四个字,给谢蕴干沉默了三个呼吸。
随着刘馗的到来,这场葬礼已不需要姜则来主持。
姜则双手拢袖才退至一旁,恰巧听见少年低低的声音传来:“有姐姐在,我肯定不怕。”
姜则:“…………”
若他没记错,这小子好像力能扛鼎?
还杀过好几个秦胡将领?
甚至,他怀里就揣着一柄匕首!
一个敢明目张胆说准备半夜上门殴打别人全家的小泼皮,当真会怕里头那个手上只有一根马鞭的刘馗?
就在这时,一道迫切的呼唤也传来:“母亲!”
梁姬回眸看到的,正是带着刘恒从弟刘选和刘氏部曲而来的亲子!
刘玢瞧见梁姬孤身立于棺前,显然是在以一人挡百人,眼圈不由得泛红,上前握住母亲的双手:“阿娘,我已将那晚火灾的蹊跷之处告诉祖父,祖父既然来了,必不会叫父亲枉死!”
“好!”梁姬也落泪,却是喜极而泣。
她看家主在此,谁还敢放肆!
她的玢儿,才是青羊刘氏主支的长子长孙,刘媣,任你与你母亲百般算计,一个流民出身的赘婿,有什么资格来跟玢儿争刘氏的家业?!
刘选入灵堂,很快就出来,并宣布再停棺一日。
前来送丧的营陵世家,个个属人精,岂会猜不着这是刘氏准备处置‘家事’,于是纷纷提出告辞。
等到一院子的宾客被送走,刘馗也看够棺木中的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会不叫人心生悲凉。
而他此生,也只得这一个嫡子。
即使这个儿子因着内宅之事没少被他训斥,然而,终归父子一场,看到儿子被烧得看不出原样,他若还无动于衷,岂非人哉?!
刘馗将视线从棺木里挪开,看向灵堂门旁那道清瘦的身影:“你就是杳杳的郎婿,谢蕴谢广坤?”
谢蕴也在观察这个身着靛青色直裾袍服、两鬓斑白的青羊刘氏掌舵人,刘恒比起其父,差的何止气度,若当日她与江主任进太守府见到是此人,甚至不用刘恒搞小动作整她,她自个儿就收拾收拾跑路了。
打,当然打得过。
但天天搁那做阅读理解,谁遭得住?
人老成精,心眼子估计比她现在头上的毛好多。
这会儿,惨遭点名,谢蕴不得不弯腰行礼:“正是小子。”
“我听玢儿说,是你将我儿季伯与新妇姜氏的遗体从火中带出?”
说话间,刘选也寻来一马扎,扶着刘馗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