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县的东城门,是在申时被打开的。
轲比鄂身先士卒登上城头。
当他身染敌人的鲜血、迎着夕阳俯瞰部族儿郎纵马冲进城中,亦如旁侧的先登,一把割下守城兵卒的头颅,高举在手中,下达破城后的第一道犒赏——
“满城良贱皆可掳!”
这座城池,很快被哭喊声填满。
每一道逃跑的身影,皆倒在弯刀之下。
这支秦胡骑兵无疑是骁勇的。
在平昌城外,他们犹如洪流冲过那片平原,又如溪流涌向各处,战马奔腾,当他们找到那位青州督军的行辕,四散的骑兵再次化零为整,狠狠冲击了那块竖满旗帜的漂亮营地。
行辕的守卫用鲜血为这群秦胡兵开了道。
就如此刻一般——
求饶,尖叫,牲畜的嘶鸣,挡不住如地动的马蹄声。
轲比鄂骑着一匹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的战马,带领才经历血战的百骑,缓缓行在平昌城那条昨日才被奴役夯平的土路上,而他的坐骑马鞍上,赫然悬挂了一颗老者的头颅。
老者双眼怒睁,微张嘴,一脸惊恐。
但凡现在有平昌县的百姓驻足,就会认出这个头颅的主人。
正是平昌林氏那位极为追求风雅的家主。
对这颗头颅,轲比鄂称不上满意。
若非那位陈督军跑得够快,现在被他当成战利品的,便是青州牧妻弟的人头!
这座城池之中,并非没有敢于抗争之人。
那扇通向平昌县的西城门前,屹立着十数名长牌兵,血迹斑斑,可他们依旧没让开,替那些外逃的百姓,阻挡了后方追击而来的秦胡骑兵。
轲比鄂勒紧缰绳,看向那个身着铁胄站在长盾牌之后、哪怕面上有瑕还是难掩风姿的男子,微勾嘴角,一边朗声开腔:“若我猜得没错,足下便是那位平昌县的县令,宁宪宁令君?”
无需对方回答,他就顾自说下去:“我在临莒县就听闻令君治下有方,不是那等酸儒,我素来敬重读书人,今日失平昌城者,乃青州督军从事陈煊,与令君何干,只要令君让路,我依旧礼待令君!”
然而这样的示好,并未得到对方的领情。
宁宪将目光在轲比鄂特意挂于马鞍边的人头上停留瞬息,再次与这位凶悍残暴的秦胡头人对视:“今日你残酷对待一城百姓,焉知来日你部族不会遭遇此等灾祸?”
“令君所言极是。”轲比鄂过于硬朗的脸庞,在霞光中镀不出悲悯之色。
因为他信奉的,素来是强者为尊!
北方寒冷的冬日,贫瘠的土地,养不出慈悲为怀的心性,更养不出舍己为人的圣者!
“所以,为了避免令君口中的来日大祸,”轲比鄂望着对面的螳臂当车,露出一抹真切的笑:“破城后杀光所有男子,无论老少,便是不败之道!”
……
区区十几名县兵,阻挡秦胡铁骑也不过片刻。
自平昌城中逃出的黔庶,终究还是迎来沾血的弯刀和马槊。
落日之下,新鲜血液不断浇灌着路边早已枯萎的荒草,然而弯刀马槊的目标,从来不止于此。
他们纵马继续向前,势必斩尽每一个落单的活口!
深夜的平昌城,依旧没陷入沉寂。
轲比鄂重新登上东城头,这次迎接他的,不再是箭矢或环首刀,而是女子若有若无的哀嚎,伴随着秦胡男儿的嬉笑声。
一口烈酒入喉,亦教他在寒夜中生出暖意来。
此番拿下平昌城己方折损极小,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让那位青州牧公子给走脱了。
青州牧公子有一位好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