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到了第四日清晨,暴雨刚过,发烧发的意识模模糊糊的,觉着自己离死不远了。
四周众人的谩骂羞辱却不曾断过,长街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谢将军!”
“是谢将军回京了!”
纷纷扰扰的长街因为这一句惊呼瞬间静了下来,谢珩红衣玄甲,于人海之外打马而来,于无数人惊诧的目光之中,拔剑而起,三尺青锋携寒芒,劈向了艰难睁眼的温酒。
“杀得好!”
周遭众人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杀了这娼妇!”
“谢将军拔剑斩娼妇,砍得好啊!”
温酒连睁眼看来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双眸。
死比活着容易。
世间寒凉她已经尝的够多了,也不差谢珩这一剑。
那剑锋却擦过她凌乱的青丝,径直劈开了绳索,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直挺挺的倒向地面。
“我不是娼妇……”
温酒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有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一句,“我不是……”
谢珩一把将她捞回来,放在马背上。
他什么都没说,勒马转头就走。
“谢将军请留步!”王家的下人万分为难的上前拦住,陪着笑道:“这温酒是人尽皆知的娼妇,若不是她当初逃婚,您家五公子也不至于气死,这是她理应受到的惩罚,您这是……”
话声未落。
谢珩一剑砍下去,王家恶奴人头落地,鲜血飞溅在众人身上。
少年将军不屑道:“尔等鼠辈,凭什么过问我谢家之事?”
众人骇然后退,见眼前人如见夺命阎王。
谢珩拥着怀里的温掌柜,俊美的侧脸笼罩在清晨的阳光里,琥珀眸里戾气逼人,“若温掌柜撑不住,耽误了下个月的粮饷
,尔等全都给我去陪葬!”
温酒浑浑噩噩的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自那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心病难医,辗转寻了许多名医,才借助药物把那些不好的记忆消去了大半。
人活着太难,总要忘记了一些事情,才能继续走下去。
后来,她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在那些千金闺秀感概“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时候昼夜不分的琢磨着赚银子,成了大晏朝的女首富,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人生诸多波澜,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但凡是有人心疼有人欢喜,谁舍得她吃这样的苦。
她从不曾想做什么人上人,只是身份低贱的人,总是命如草芥。
她拼尽一生,也不过就是想要个“公平”。
想要一声“清白”。
温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前世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渐渐的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再次醒转,已经是两天后,热度渐渐消退,睁开眼,便看见谢珩趴在榻边睡着了。
檐外的雨早已经停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小轩窗,落在少年俊美白皙的侧脸上,他眉头紧皱着,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温酒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他,不由得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手刚动,谢珩便醒了,将她手握在掌心,眸色灼灼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放开手,背到身后。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颇有些不像谢小阎王平日的做派。
温酒刚发过烧,脑子还不太清楚,这会儿看着他,目光颇有些愕然。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不逼你了。”谢珩低着头,低声同她道:“阿酒,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我不
会再强求你喜欢我。你喜欢银子,以后就一心赚银子,我……”
少年有些语无伦次。
谢珩抬眸看她,眼里全是血丝,眼尾也泛着红,“是我不好,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这样为难了。”
他是小五的长兄。
即便那婚书上写的是他的名字,可满府上下都知道当初温酒进府,是用五少夫人的身份。
他心染尘,不管不顾,什么污名骂名半点不放在眼里。
却忘了人言可畏,仇恨、身份、婚约,乃至谢琦为她挡的箭都成了一座座大山压得温酒喘不过气来。
是他太自私了!
喜欢一个人,应当给她最真的心,也予她最暖的情。
给她自由,去做她喜欢做的事,给她可以遮风避雨的家,护她一生笑容明媚。
这一切,都是可以默默去做的事。
离恨绝情衷,相思断人肠。
只要她能安心的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便从此绝口不提风月事,守着彼此从青丝到白发,也算此生幸事。
谢珩的唇角硬生生扯出一抹弧度来,像从前那个对小弟妹从无非分之想的长兄一般笑了笑,“阿酒,你信我。”
温酒眸色如墨的望着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