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烈火,眼前是新生。
偏偏有人不求生。
岑寂从未想过,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放弃生命。
被许玉书拥住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燃着金色火苗的棍子堪堪擦过许玉书的背上,烧焦味混在浓烟里呛得人眼泪都不受控制地往外淌。
而他这个该死的人,却被紧紧地护在怀里,没收到半点伤害。
短暂的呆愣过后,岑寂迅速反应过来,猛地将许玉书往外推,带着婴儿肥的脸脏兮兮的,冲许玉书露出凶狠的表情。
“你不要命咳咳……还往火海里……咳咳跑!”
一句话没说完,他差点被浓烟呛得把肺都咳出来。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往跑。
能当他爸的年纪的人了,却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来救他?
先把自己顾好再说吧,还想来救他,他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小孩。
厂内架构逐渐坍塌。
许玉书眼疾手快,忍着背后的疼痛,拽住岑寂肩膀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护着他往外跑。
他没应声。
只凭一股信念,要将小孩带出去的信念,支撑着他冲到门口。
距离活下去只剩一步之遥。
许玉书将岑寂推了出去,推到安全地带。
小孩站不稳,一条腿伤了,被推了往外踉跄几步就跪倒在地上。
许玉书没能出来。
岑寂下意识拖着条瘸腿就要进去拉许玉书,却被其他人拉住。
比他能救的都知道许玉书救不了了,偏生他不信,硬是要往火海里冲。
可他不过九岁,被个成人衣领子一提溜,想跑也跑不了。
“喂!”
岑寂嚎哭出来,想喊许玉书却不知道名字,难为情又难过地冲他叫了一声,还破了音。
他抹掉眼泪,有那么一刻,似乎许玉书离他很近,近到他能看清许玉书嘴巴一开一合,说了什么。
许玉书说,我是来保护你的。
岑寂凶他,骂他不要命了,人都往外跑,就他往里跑。
他却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告诉岑寂,他是来保护他的。
岑寂哭得更大声了,如丧考妣,声嘶力竭,仿佛是在应和这烈火燃烧尽最后一点生命力。
他被保姆虐待的时候没掉过一滴泪,被人贩子掳走也没想哭。
对他来说,比起浪费时间哭哭啼啼,不如尽快想办法把自己从一滩烂泥里拉出去。
可是现在,九岁的岑寂第一回体会到了迷茫与无助的情感。
他不知道,除了哭,他还能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只会哭了。
也只能哭了。
…
后来,岑寂被接回了岑家。
再后来,他随父母去参加了一场葬礼,那个曾说过来保护他的人的葬礼。
岑寂之前没参加过葬礼。
他任由家里的帮佣捯饬他,给他穿上一身得体的西装,戴上小小的领结,最后牵着岑鑫的手出席了许玉书的葬礼。
那天,阳光明媚,是阴了好几天后的首次晴天。
来参加葬礼的人纷纷面露痛苦,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些,岑寂也苦着一张脸。
事实上,他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
事实上,没有人再会比他更悲伤了。
岑寂不喜欢岑鑫,不喜欢他在许玉书的葬礼上还和其他人攀谈交结,更不喜欢他用一种很贪婪的眼神看着跪在灵堂里哭得几欲昏死过去的女人。
“我想去洗手间。”岑寂仰头冲岑鑫说道,打断了他的视线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