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阶猛然抬起盯着姜绾，却见她的黑眸似乎映着隐隐跳动的火光，将他灰败扭曲的面孔映照得更加清晰。

原来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也知道这场大火究竟是为了掩盖什么。

用他的命，去换那个人的命还不够。

姜绾是在逼他，逼他亲自揭开自己的伤疤。用最惨烈的方式去证明，他对叶澜烟的深情与牺牲，即便这份深情永远无法见光。

“我有。”何阶沉声开口。

他紧抿着唇，脸色在火光与阴影的交错下显得异常复杂，他眼神中既有绝望亦有不甘。

情字无解，他早已以身入局，且沉溺其中，注定无法脱身。

众人停下了窃窃私语，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更期待着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反转这场难以辩解的好戏。

何阶深吸一口气，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我，身有残缺，无法人道。”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的表情在这一刻显得十分复杂，震惊、怀疑、同情乃至不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叶磊之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弃卒保帅，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面露沉重开口道，“何阶，叶家对你不薄，你却做出此等疯狂的举动。事已至此，你便不必隐瞒了，便将你过往种种都一一道来吧。”

“我的命运，从一开始便如同被诅咒了一般。”何阶微微抬起头，眼神空洞。

他缓缓说道，“我父亲是叶氏家族中一名平平无奇，不受重视的族人，他入赘到了母亲的家族，从此我便随了母姓何。父母恩爱，而我外祖是富商，家境殷实，我也度过了唯一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七岁那年，父母接连去世，无人庇护的财富变成了旁人眼中的肥肉，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那些平日里阿谀奉承的亲戚们，瞬间变了嘴脸，他们如同饿狼一般，贪婪地盯着我家的财产。不久后，那些贪官污吏们也盯上了我。他们用尽了恶毒的陷害手段，让我家沦为罪户，家产被无情地充公。我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瞬间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罪人之子。”

何阶脸色灰败，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正高高在上审判他的人，语气却越发平静，“可那些人羞辱我还不够，还将我送进宫当了太监，那里又是另一处虎狼窝。这个世道，人人都分三六九等，更不用提在皇宫的最底层。一个罪奴似乎连活着都是恩赐了，尊严更是遥不可及，只能如同一只蝼蚁般苟且偷生。”

“如果没有叶首辅的偶然相助，为我求了恩赐离开了皇宫，还给我在叶府留了一处容身之地，恐怕我早就丢了性命。我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幕僚，可我从偶然见到叶澜烟的第一眼，就再也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我深知自己的卑贱，我一个是个被命运反复，残缺不堪的人，只能将这份心意藏在心中。然后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抬头仰望暗暗窥视这轮明月。”

“我已经不记得了，是从哪一天开始，我的内心变得扭曲。我既爱慕她，又嫉妒她，我们身上都流淌着叶氏一脉的血液，她永远都是这样的光彩照人，我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为陛下的妃子，享受着众人的尊崇与宠爱。而我，只能在黑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永远都是那个被人轻视、冷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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