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花是秋日的梦。
伊莎白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支出身子看前方的小镇。
海的咸涩让她不是很喜欢。
她对海洋里的生物过敏,每次治疗的花销都让她觉得活着没意思。
她的父母忧愁又充满希望。
“据说这里的神可以治病。你会好的,宝贝。”
伊莎白听见母亲的话,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并不抱什么信心。她跟着父母去了很多地方,那些最开始信誓旦旦的医师或者牧师看到她纯白的发丝和眼睫后,都会婉拒。
没有什么能救活她。
伊莎白很清楚。
不过是徒劳的努力。
但她并没有说,而是投进母亲的怀抱。
她很会撒娇。
她搂着母亲的脖子说不想去上学。
反正她都要不行了。
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
“宝贝,学习不能落下的。”
伊莎白看见母亲眼里的血丝,悄悄叹了口气,再没开口说什么。
——
来到迪摩尔搬好家后,父母就忙碌了起来。
手续还没办好,伊莎白暂时不用上学。
迪摩尔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伊莎白无聊地戴着帽子在街道上乱逛。
吵闹的小孩儿看到她会惊讶又害怕地弹出去很远,然后自以为小声的嚷嚷着她的怪异。
伊莎白翻了个白眼,对那群孩子做了个鬼脸。
把他们都吓跑了。
伊莎白讨厌所有没有分寸感的生物,她知道自己的异常,但不接受旁人那种小心翼翼又暗藏排挤的态度。
普通人、兽人、魔法师都会生病,治病的医师和牧师也会生病。
她只不过倒霉一点罢了。
刚好遇到没办法治好的病而已。
不过死亡很让人恐惧吗?
她不觉得。
希望她死的时候爸爸妈妈不要太伤心。除此之外,她没什么好留恋的。
阳光灼热。
伊莎白讨厌夏天。
因为她的皮肤也很脆弱。温暖的光在她胳膊上像是火。
烧的疼。
伊莎白找到一个无人的树荫。
她靠着粗糙的树干,抱臂淡淡看着小孩子们的玩闹。
她并不羡慕。
汗水的黏腻让她讨厌,即使是开玩笑的推搡也会让她的骨头折断。
她喜欢安静的人。
不会让她受伤。
伊莎白不打算在迪摩尔交朋友。她才不想假惺惺的维持什么人际关系,她的时间用一点少一点,社交对她来说没有必要,也很愚蠢。
伊莎白这么想着,眼神滑到一边,停在了一扇窗后面。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她的头发像天空。也像大海。
浅蓝色,是温柔的活泼。
她的眼里是亮亮的憧憬,但她只温和的看着。
看着那群喧闹,唇边是没有一丝锐意的微笑。
是个看起来像云朵一样柔软的人。
伊莎白托着下巴看她。
奇怪的人。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伊莎白开始观察着没发现她的窗后女孩。她的浅蓝头发不长,很乖巧地梳的齐整,有点儿像洋娃娃,但没那么刻意的精致。
腼腆害羞都在脸上。
伊莎白在这个女孩身上找到了乐趣。
这是个和她没什么重合点的人。
在没上学的日子里,伊莎白以观察这个不知名的女孩为乐。
在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伊莎白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些无名的艳羡。
怎么会有人看棕榈的叶子被风吹掉都乐滋滋的!那么无聊!
但是她没把视线移走。
——
伊莎白被冷风吹的发病了。
她在夜晚醒来,星幕低垂,海风吹来一点零星的安静。
伊莎白喉咙干涩,她想去拿一瓶果汁。
她刚出房门,就听见楼下父母激烈的争吵。
“……不能再拖了!伊莎白的身体……”
“与神明交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亲爱的,你清醒一点!”
“我怎么不清醒?不是有成功的例子吗?那个简一家,他们就成功了!”
“那是活人献祭!”
“只要伊莎白活着,我死了也可以!那是我的宝贝女儿啊……”
“他们献祭的,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伊莎白愣了一下。
什么神会要活人献祭。
邪神吧?
伊莎白敲了敲脑袋。
她父母都是心里有数的大人,应该不会信这种奇怪的神。
然而第二天,伊莎白听到了父母坚定的话。
“宝贝,我们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了。”
伊莎白盯着他们,态度有些微妙。
“什么方法?”
“宝贝,你还太小,你以后就知道了。”
伊莎白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眼。
“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听说这里的神明很厉害——是这个方法吗?”
伊莎白受到的教育里没有欺骗。
她的父母尊重她。
伊莎白执著的想要一个答案。
“——是的,伊莎白。神明大人要你的弟弟,或者是妹妹,在正确的时间去陪伴神明大人。”
陪伴。
伊莎白垂眸,冷笑了一下。
她的妹妹弟弟,凭什么去陪伴神明?
神明配吗?
即使真的要去陪伴神明,那也只能是他们自己想,而不是在未出生前就被决定以后的命运。
她伊莎白不会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儿。
“宝贝,你放心,这是可行的,镇上叫简的一家和神明做了交易,他们想要保护的对象现在好好的活着。”
“那祭品呢?”
“祭品是他们的女儿,现在也好好的活着。”
伊莎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在父母安心的眼神中,拿出了饼干盒里的剪刀。
利落的横在了脖子上。
“宝贝你要做什么!危险!快放下来!”
“伊莎白!”
她的父母惊慌失措。
伊莎白情绪没什么起伏。
“我不会同意的。”
她整个人都显得脆弱又易碎。但那双眼睛里是极致的亮。
“爸爸妈妈,你们的孩子都要像我一样,不是谁的祭品,只是爸爸妈妈的宝贝,要在期待中出生,要在爱里长大。他们应该和我一样。用亲人的命来抵我的命,我不要。”
“伊莎白,不要任性!”
“我就要任性!我任性也是被爸爸妈妈宠坏的!我不管!即使你们同意了这样的献祭,我也不会就这么乖乖接受,我会去寻死,只要有机会我就撞墙!”
伊莎白很决绝。
她知道自己又坏又没有道德,但这件事没的商量。
这种僵持持续了很多天。
伊莎白不担心。她的所有要求最后都会实现。
她既会撒娇,又会撒泼。
她的父母百分百的爱她,他们拿她没辙的。
果然。
三天后,她的父母向祖先幸运天使贝尔蒂起誓绝不会答应献祭。
伊莎白不信神。
对于家族起源的幸运天使贝尔蒂也没什么好感。
毕竟她快要死了。
但她的父母绝不会欺骗先祖。
伊莎白松了口气。
她打算在最后的日子里让父母对她的死亡脱敏。
然而伊莎白被母亲送到了学校。
说真的,她真的不想在生命的最后在学校里听那些她永远用不上的知识。
她更想放肆的去看看这世界,做一些疯狂又畅快的蠢事。
但是看着母亲含泪的眼睛,和母亲对于她没怎么体验过学校生活的歉疚,伊莎白无奈地摸了摸母亲的脸,背上空书包牵着父亲的手抬腿去了学校。
她不想让妈妈伤心。
唉,被拿捏住了。
伊莎白寒着脸站在讲台上,扫视着班上,蓦地,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浅蓝色头发。
微低的头。
她没听清老师的介绍,自顾自地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倒也不是那么没意思嘛。
她没在意班里明里暗里的远离孤立,翘着腿继续对这个女孩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