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在厕所里细细地分析了一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用剪刀剪断裤子上的线后,补丁就无法再紧密地固定在裤子上了,但还有一部分线头连接在一起。我在座位上坐着,来回转动,本来就没有固定的补丁就掉了下来,可我自己还不觉得,竟然跑到操场上玩去了。怪不得同学都在看我,怪不得女同学都捂住眼睛呢!我这回可是露着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了!
怕同学们再笑话我,我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上课铃响了,杨树方和同桌同学都回去上课了。我让杨树方帮我请个假,就说我拉肚子在厕所里蹲着呢!待同学们都回到教室里去了,我才拿着那块补丁回到家里,急匆匆地再把补丁补上。
为了学会打补丁,学会打好补丁不再丢人,我跟着三嫂子学了好长时间。起初,三嫂子很不理解,问我,你一个男孩子学这个干什么?这是家庭妇女干的营生,难道你将来也要当家庭妇女吗?那可没什么出息,一个男子汉应该立雄心树大志,对社会有较大的贡献才行。
我心里想,立雄心树大志,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能再露着屁股丢人。
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奇怪的人,有些男人干的营生,我怎么都学不出个样子来,比如起猪圈,我就干不好;反倒是女人干的事情,我一学就会,就比如这打补丁,我跟着三嫂子学了一个时期,居然学得很像回事,虽然与三嫂子还相差较远,但却比妈妈的手艺强多了。于是,三嫂子常常惊讶地对妈妈说,大婶子啊,你家国青可太有意思了!
妈妈不明其里,问,他怎么有意思?他有什么意思?
三嫂子说,他一个男孩子却长了一双女人的巧手。你看他打的那些补丁真叫好,说句大婶子不爱听的话,可比你强多了!
妈妈说,是的,是比我强多了。我也纳闷,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孩子来,男孩子的模样女孩子的手掌。三侄子媳妇,不瞒你说,我早就看出他这个特点来了,只是不好意思对别人讲,今天你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不妨就对你说说心里话。唉,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呢还是件坏事哩!
三嫂子说,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会做几项家务活儿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看是好事。
妈妈说,但愿是好事。我发愁的是孩子以后长大了,人家一说这个人像个女人,那多不好,连个媳妇也说不成。
大婶子,我看你是多虑了。国青将来长大了,他的媳妇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也听你家我大叔说过,现在城市里的不少裁缝、厨师都是男人,连医院里的妇产科大夫还有男人当的呢!
......
我会打补丁,而且打得很好,经过三嫂子的嘴,很快就传遍了雁浦村,后来又传遍了周围三里五乡的村庄。以后的日子里,我遇到了许许多多赞许的目光,也遭到了许许多多的白眼,但我都一笑了之。我为自己感到自豪和骄傲。我常想,我会打补丁,你们会吗?
那一年,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有一天,雁浦村来了好几辆军车,车在村头停了下来,从车上呼啦啦跳下来好多解放军战士,还卸下来一堆一堆镐头、钢钎、铁锹、铁锤一类的工具。
村民们都觉得奇怪,当兵的人应该带枪带炮,怎么带着工具来了,又不是盖房、种地。几天后,始知这些当兵的人是来埋设地下电缆的。
军人们的工作很辛苦很累,军服经常被山上的石块、树枝、杂草划破。因为施工紧张,战士们也顾不得缝补。村里的干部就发动妇女们为解放军战士缝补衣服,我也在被发动之列。
有个星期天,我为十多名战士缝补衣服,打了几十块补丁。那位解放军的连长看见我打的补丁,连声地夸我打得好,还说想不到一个小孩子竟然有此手艺,长大能当个好裁缝。
有一天,连长问我,你长大了愿不愿意当兵?
我说愿意。
连长又说,部队也有被服厂,我推荐你去被服厂工作好不好?
到被服厂做什么?我问。
到被服厂做军衣,就是做我们身上穿着这种绿色的衣服。连长说着指了指身上。
我说,我不去被服厂,我要扛枪打仗。
连长说,现在是和平环境,不打仗了。其实打仗也不是什么好事,要死人的,你怎么还想着打仗?
我说,军人就得打仗,不打仗还算什么军人?像你们天天在这里挖地沟,这算什么军人呀?
连长一听哈哈笑了,说,这是埋设国防电缆,恰恰就是我们这些军人最该干的事情。现在你还小,长大就懂得了。
几天后,部队运来一批新军衣。为了奖励我,连长特地为我领了一套新军衣,还有帽子、鞋子,甚至还有一条腰带。尽管是最小号的军衣,可惜我岁数太小还不能穿,但我却精心地把这些东西储存了起来,十多年以后我读高中时才开始穿。
......
补丁的童年很苦酸,但也很充实。几十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不再穿打补丁的衣服,大街上也见不到穿打补丁衣服的人了,但打补丁的经历却镌刻在我的心头永远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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