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学做棺材吧,张包肉说。
木匠师傅说,这样也好,学会这门技艺你的一生就可以吃穿不愁了。在这个世界上,人活百年谁都有个死,谁死了不做个棺材呢?而且我知道你的父辈弟兄三人,只有你一个男丁,老张家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呢,技艺学多了要折寿很多年,反倒不好。
张包肉奇怪地问,师父,您是怎么知道我家庭情况的?咱们以前也没有见过面呀?
木匠师傅说,当然知道。你是雁浦村人。雁浦村张家那是一个大家族,这十里八乡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界上的事情都讲个缘分,没有缘分不聚头。今天你来砂口村看戏,也算咱们师徒有缘分。这家的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头几年就到处找人为他做棺材,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匠人。这不,两个月以前才找到我。
张包肉问,师父的真实身份东家是否知晓?
木匠师傅说,他们不知道。我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正常的人。每天我只干自己的活儿,从来不和他们发生肢体的接触。阴阳两隔,只要不发生肢体接触,他们就不会察觉我与阳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见到你以后,我才显露出本来面目,不愿意再隐瞒自己。要不说咱们俩有缘分呢!
张包肉点点头说,看来咱们俩真是缘分不浅。不过,雁浦村一带有句俗语叫“风怕日头掉,鬼怕公鸡叫”,意思是说,阴魂最怕太阳,不会在大白天出现的。现在看来,这句俗语也不太切合实际了。师父您这不是也不怕太阳么?
木匠师傅说,这句话也不能说全错,我们不习惯在大白天出现,毕竟和阳间的人不一样,但也不是一定不能出现。只要愿意出现就能出现。雁浦村翠玉河里的龙王和龙子龙女不是也常常化为人形出现在村民群里吗?这一点,我们也能做得到。
停顿了片刻,木匠师傅又说,当然,我们和龙王龙子龙女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精怪,我们是阴魂。他们在大白天出现,没有任何不方便之处,我们就不行,阳光之下,我们会感到非常别扭和不舒服。
张包肉说,我也没有看出师父您有不舒服的地方呀?这和我不是一样在好好地说话吗?
木匠师傅说,唉,这个不舒服还是不说为好,说了你也体会不到的。你看,你有身影我却没有。如果我和你一样,那世界上为什么还有阴阳之分呢?
张包肉一想也对,所谓阴阳两隔,一定有诸多不同之处,师父不愿说,自己就别再追根寻底地问了。于是,转移话题问,师父所说的这一条我可以答应,就学做棺材一门技艺。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
木匠师父说,第二个问题不难做到。你活着时不可以把拜我为师之事告诉阳间的任何人,包括你的妻儿老小。我现在把拜师老木匠的经过告之于你,就是因为我和我的师父都已经作古。
张包肉诧异地问,师父您难道没有子女吗?
有,我有两个女儿,但世界上哪有女人当木匠的呢?所以,我这段拜师经历也用不着跟她们讲。
这第二个问题小徒也答应了,张包肉点点头说。
第三个问题嘛,木匠师师傅说,就算为师有求于你了。
张包肉一听,诚惶诚恐地说,师父这是说哪里的话?您尽管直言,小徒照办就是了。
木匠师傅说,我传授你的这门绝活,希望终止在你的手里,不要再往下传了,伤人害命的事情还是不干为好。据说,我们的祖师爷身上有几十种绝活,就是折寿这一条太霸道,传授下来,每一个徒弟少学几种,传来传去传到我这里就剩下了三种。传一种给你,你就别往下传了,木工技艺再好,也不如生命珍贵呀!
张包肉思忖了一阵,觉得师父的话不错,技艺再好也不如活着好,就说行,这一条我也答应。
从此以后,张包肉就跟着师父学起了做棺材。张包肉很聪明,不仅把师父的本领尽数学到手,还有所发挥。他在棺材的顶部留了一个小洞,设计了一个开关,平时漏气,但一旦进水后,开关就自动关闭起来,做到了滴水不漏。
张包肉为什么要在棺材的顶部留一个小洞呢?原来他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有些人死了后还有一小口气,有缓过来的可能,留个气洞就憋不死人。雁浦村一带有个习俗,人死后不马上下葬,要在外面搁置三天,就是为了给死人缓气提供方便条件。
除了做棺材以外,其他木工活计,比如盖房屋建戏楼打家具等等,虽然不是受教于师父,但张包肉同样做的精巧至极,在雁浦村周围三里五乡甚至在太行山一带闻名遐迩。
......
两个儿子听了父亲这一大段述说,终于明白张包肉为什么不愿意传授他们技艺了,原来是为了让他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啊!
二儿子问张包肉,父亲还有一项绝技做犁杖呢。按您刚才所说,并不是师父所授,那又是谁教给您的呢?把它传授给我们也行啊!咱们这里是山区,种地是离不开犁杖的。
张包肉说,不劳你问,我正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情。这几年我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做了好多犁杖,你们可发现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三儿子说,倒是没有发现其他不同之处,我发现你做的犁杖材质都是枣木的。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
张包肉说,你说对了,我做的犁杖清一色全是枣木做的,这里面当然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张包肉说着,脑海里闪现出多年前的一幕奇遇。原来,有一年张包肉到五十里以外的蒲台村给一个老人做棺材。做完后回家来,路过蒲台村外一片茂密的枣林,他忽然听见里面有响声,像是一个人在说话。仔细一听,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张包肉怕听得不真切,就向枣林中的声音走去。距离近了,听得真真切切,确实是有人在喊自己。张包肉纳闷,蒲台村离雁浦村五十里地,自己过去从未来过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个人又为什么在枣林里喊自己?枣林本身并不稀奇,太行山区处处有枣林,但这个声音发自枣林里面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张包肉一步步向声音走进,眼看就快走出枣林了,却还没有见到人,只见到迎面有一棵粗大的枣树。这棵枣树要比周围的枣树粗好几倍,树冠像一把巨大的雨伞,树荫遮盖了半亩地。好大的枣树!张包肉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枣树上有人说话,哈哈,你终于找到我了,我也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