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杨树方,你准备用什么方法不使兑水的事情露馅呢?
杨树方说,这个容易,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孙大伯支开,你快速地把那瓶水货拿到自己跟前,给咱们俩一人倒上一大杯,一杯最少有三两,两次就倒完了。
我对杨树方说,你这个主意不怎么样。
杨树方愣了一下,说怎么不行呢?
我告诉他,一来,你找什么合适的原因支开孙大伯呢?人家是主人,主人不在,客人们是不好意思先动筷子吃饭的。而且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作为主人,孙大伯也不会轻易离开饭桌。二来,咱们雁浦村喝酒都是用小酒盅,倒满后只能装二三钱酒。这些抹泥的老把式们都用小酒盅喝酒,我们两个毛孩子却用大酒杯喝酒?这一条是万万行不通的。
杨树方挠了挠头皮说,那你说怎么办?我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我说,有一年我三叔盖新房让我用泥勺子甩泥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杨树方说,当然记得,你甩了三叔一头泥巴,他鼻子眼睛耳朵里都是,什么都看不见,气的三叔差点揍你一顿。
我说,咱们就用这个方法对付孙大伯怎么样?
杨树方听了稍稍思忖了一下,倏然明白过来说,你是说,咱们也甩孙大伯一脸泥巴?
对,我说,孙大伯年岁大了,本来就老眼昏花,眼睛里再灌些泥巴,他还能上饭桌吃饭吗?这些抹泥的老把式都是外村来的,咱们是雁浦村的,饭桌上的事情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吗?咱们想喝哪瓶酒就喝哪瓶酒。而且这个时机要掌握好,不宜过早也不宜过迟,卡在吃午饭前一刻钟最好。
杨树方一听,大呼这个主意好,不显山不露水,别人找不出一丁点毛病。只是孙大伯那么大岁数了,又是好心好意请咱们来喝酒,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火?
确实有点对不住孙大伯,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说,就这样做,过了眼前这一关,事后再向孙大伯道歉。
杨树方说,对,事后咱们多说些好话。
紧接着,我和杨树方商议了具体行动步骤。待距离吃午饭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我向杨树方使了个眼色。
杨树方会意,对坐在一旁监工的孙大伯说,老人家,咱们到抹泥那边看一看抹的怎么样了?
孙大伯说好,就去看一看。
等孙大伯刚到墙脚处时,我扬起满满一勺子稀乎乎的泥巴朝着孙大伯的脑袋甩了过去。
活该孙大伯倒霉,这勺子泥巴不偏不倚,正准他的面门。顷刻之间,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灌满了泥巴,还流到衣服上不少,成了一个泥人。
杨树方见状,连忙用袖子给孙大伯擦泥,还替孙大伯发号施令,国青,快到中午了,你先替孙大伯招呼客人们吃饭,我陪大伯到河里洗一洗。
我赶紧扔下泥勺,跑到孙大伯身边问长问短。
杨树方假模假样地埋怨我,你是怎么回事啊?上一回你甩了你三叔一头泥巴,今天又甩了孙大伯一头泥巴,你是甩泥巴大王呀!不会甩以后就别甩泥!这不是给孙大伯添乱吗!
孙大伯不好意思埋怨我,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用清水一洗就好了。他不让杨树方跟着去洗脸,而是让他和我一道去招待抹泥的老把式们。
这正准我们下怀。我和杨树方来到饭桌前,给老把式们倒上酒。那瓶兑了水的酒瓶,我一眼就辨认了出来,拿到我们跟前,掀开瓶盖倒进酒盅里。
酒过三巡,菜上五道,几个抹泥的老把式都顶不住67度老白干的高强度数,一个个败下阵来,爬在桌子上,一个劲儿地喊头晕。
这时,孙大伯也洗干净脑袋回来了。他见我们两个小孩子没有啥事,几个老头子却醉倒了,心里起疑,就问我和杨树方,你们喝酒了没有?
喝了,喝的还不少呢,你看,这瓶酒我们都喝光了!杨树方说着,举起空酒瓶子在孙大伯面前晃了几晃。
这样一来,孙大伯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奇怪奇怪真奇怪,这两个小屁孩儿从哪儿来的这么大酒量?
晚上收工后,抹泥的老把式们都回家了,孙大伯把我和杨树方留下来问,你们两个给我说实话,中午喝酒时是不是耍了滑头?是不是喝的白水?或者是把酒倒在了地上?
我们知道,村里遇有红白喜事办酒席时,有的人不胜酒力就喝白水,或者把酒偷偷地倒在酒桌了几个钱。而衡水老白干是国家正规酒厂出产的粮食酒,价格很贵的,如果糟践了太可惜。显然,孙大伯心疼他的老白干酒,故而追问我们。
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孙大伯呢?我看看杨树方,杨树方又看看我,谁也不敢说话。
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孙大伯更加断定里面有猫腻,就虎着脸说,你们如果实事求是地把真相说出来,我就不再追究这件事情。如果刻意隐瞒,我就去学校找老师,就说你们弄虚作假,不是个诚实的孩子,让你们永远入不了少先队,戴不上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