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李石蛋张栓子跑回去后,我发现火苗一股股向松树林那边窜。我最怕的就是松树林着火。听村民说过,那是乡亲们抬水挖土一棵一棵辛辛苦苦栽上的,付出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故而,我迅速抢到火苗前面,拔掉紧挨松树林的枯草,以便阻止火势蔓延。这个方法是爸爸告诉我的,他说自己在另一个村庄教书时,遇上一次火灾,人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阻止了火势蔓延,想不到今天被我用上了。然而,一个孩子的力量能有多大,没有拔掉几把枯草,火就扑过来了。我连忙用胳膊扑打火苗。火苗没有扑灭,反倒把两个衣袖烧着了。情急之下,我脱掉上衣扔在地上,抬起双脚去踩火苗。衣袖上的火苗很快就被踩灭,但地上的火苗我却没有办法扑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扑向松树林。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时的风向发生了变化,本来向西刮的风改成向东刮了。火舌又调转头原路返回东边去了。东边没有松树林,都是大片大片的荒草。烧荒草比烧松树林损失小多了。再说,火越向东烧离村里越近,李石蛋张栓子已经回村找人了,火很快就会被扑灭的。想到这里,我稍稍放宽了些心。忽然,我闻到一股烧布条的怪异味道,扭头一看,是两个衣袖在冒烟。原来刚才太着急,我没有把衣袖上的火完全踩死。刚才身边有呼呼的火苗没有闻到,现在火苗转走了,我才闻到烧衣袖的异味。此刻,我想起那年在东岭村红薯窖里喝尿的经历,就解开腰带向衣袖上撒了一泡尿,很快将火熄灭。
长时间被火燎烤,我觉得口渴难耐,可附近没有水源。我想起曾经喝过自己的尿液,不过刚才用尿液浇衣袖了,实在尿不出来了。这时,我忽然想起当地一句俗语: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意思是再高的山顶上也会出现山泉。南北两侧的高山陡峭险峻攀爬艰难,我可以往地势较为平坦的西边去找山泉。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没有找到山泉却看到一条河。河也行,河里有水也能解渴。我趴在河边一气喝了半肚子水。
口渴的问题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等我准备往回走时却迷失了方向,深山里本来没有路,我不知道往哪里走了。我低下头,依稀发现地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就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不料越走离家越远,来到了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荒山野岭,我真有些害怕了。在家时,黑夜一到我就上炕睡觉,可今天我到哪里睡觉呢?让我更加害怕的是听说这里有狼,夜间正是狼群出没的时候,要被狼吃掉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姐姐了。
我害怕、着急,很想哭,可又不敢哭出声音来。听村里的乡亲们说,狼群会循着人的哭声找来,而且能分辨出成人和孩子的哭声,尤其喜欢听到孩子的哭声,因为孩子的肉嫩鲜美好吃。我不敢大声哭,只是悄声的呜咽、抽泣。
肚子也饿得厉害。是啊,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月亮升起来了,月光照在高高的山崖上明晃晃的,可山崖背后的阴面却是黑乎乎的一片,这个景象更加令人害怕。还有一些树木的阴影就像一个个人立在那里。农历三月的夜间冷风四起,我的衣袖又被火烧掉,冻得我浑身只打哆嗦。冷、怕、饿,一股脑儿向我袭来。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活受罪的份儿。
由于太冷,我想活动活动腿脚御寒,于是毫无目的地胡乱走动起来。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地方似乎有些异样,在一片比较平整的地面上有一些小土包。在月光的映照下,土包前面好像还放着一些东西。这些土包很像上午替郑大娘烧纸的坟头。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土包走去。天哪,果然就是一片坟地!怎么回事?难道我又回到了郑大娘家的坟地来了?如果是这样,那我离家就不远,可以找到路回家了。然而,等我仔细辨认,发觉不对头,不是郑大娘家的坟地。郑大娘家的坟地坟头很少,只有七八个,而这里的坟头很多,有二三十个。我觉得太晦气,这一天净和坟地打交道了,上午在小坟地里烧纸,晚上又来到大坟地里。突然,一股更大的恐惧向我袭来:听村里的老人讲,如果一个人总与坟地打交道,其后果不堪设想。莫非我小小的年纪就要葬身在这片坟地里吗?
肚子太饿,饿的心慌,快走不动路了。这时,我发现前面一个大坟头上有东西,就挪动着身子去看,一看是些麻花和糕点之类的食品,显然是白天有人来祭祀时留下的供品。虽然是供品,但平时自己很难吃到这些东西,现在肚子饿的难捱,何不把它吃到肚里去充饥?即便冻死,即便被狼吃掉,即便被鬼魂摄了去,也得先落个肚子圆再说。想到这里,我伸手捡起麻花和糕点就是一阵猛吃,很快就把供品吃了个干干净净,觉得肚子还不饱,又到别的坟头去找食物。果然又找到一些江米条、苹果之类,又是一顿猛吃,总算填饱了肚子。吃饱后,又趴到河边喝了些水。经过这一番折腾,差不多快到小半夜了,觉得犯困想睡觉。小孩子瞌睡来了,什么事情都挡不住。我也顾不得眼前的处境如何,管他什么坟地,管它什么狼群,管它什么荒山野岭,只要能睡觉就行。
这块坟地里的荒草比郑大娘家的坟地要多,还有厚厚的一层树叶。我找到一棵大树,躺在树下,将荒草和树叶盖在身上。睡觉前我还想,假使这一觉永远醒不过来了,葬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生产队长把目光投向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们一直往西寻找,来到那条河边,发现一行小孩子的脚印,还有一截被烧毁的破布条,断定这是国青留下的。怪不得找不到他呢,这里距离郑大娘家的坟地快十里地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竟然独自行走这么远而且非常陌生的路,简直不可想象。
后来,我们又循着这趟孩子的脚印,找到这片坟地,发现国青正在一棵大树下熟睡,身上盖着厚厚的荒草和树叶。我们把他抬了回来,他一直睡着,直到刚刚醒来……
领头的年轻人刚说完,妈妈就把我抱起来放声大哭,儿啊,老天爷如此不公平,让你小小的年纪就吃这么大的苦!莫非是我们当父母的在前世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即便真是那样,受苦受罪的也应该是我们,怎么能让你替我们受苦受罪呢?姐姐也跟着哭,爸爸眼里也闪动着泪花。
我为妈妈姐姐抹去泪水说,我回来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呢?说完,我也抑制不住委屈放心大哭起来。
那条河,后来我得知叫大沙河;那片坟地是大柳庄村的坟地。大沙河、大柳庄,以后的岁月里我都与它们有过太多的交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请看下一集:食堂捉“鬼”。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