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黑山是你能去的吗?之前咱们在泉州府衙做工时,你难道听黑山的事迹听得少了吗?那边那些山贼个个杀人不眨眼,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还敢往那边凑!”
“不准去,听到没有!我这就去跟东家说。你这个护卫不做也罢了,东家想怎么发落,我都替你接着!”
孙爷爷铁青着脸骂完,扭头就要走。
孙焱一怔,见他是来真的,吓得连忙抱住他爷爷的胳膊,“爷爷,别去,求求您了,别去找东家!东家开始也不大愿意带我去,是我自己想去的。我好不容易要来的机会……而且,您都答应我了,让我去当护卫的。”
“我现在能跟着军队出去剿匪,若是保护好东家,指不定后面得了功勋,还能有机会赦免……”
“这样您一大把年纪也不必再做工了,可以颐享天年了……”
孙爷爷听着他掏心窝子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咱们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颐享天年,哪里还有什么赦免的说法……能安安分分活着就不错了。”
“孩子,你就答应爷爷,别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咱们就安安分分的种地种药材就行……东家是个和善人,以后自也是能待咱们好的,咱们不去打打杀杀行不行啊?”
说着说着,孙爷爷忍不住落下一行浑浊的热泪。
“……家里就只剩下你一条血脉了,爷爷不能对不起你的……爹娘……你就当为爷爷着想,就安分些好不好?”
“爷爷!”孙焱怔愣。
从前不论多难,爷爷虽然佝偻着背,却依旧替他撑起了一片天。
孙焱从没见爷爷落泪,现在看他哭着求自己,他心里一时又是迷茫,又是痛苦。
他咬了咬唇角,“爷爷,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孝……但是,我不喜欢种地,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想去当兵,想去创出一片天地,想去当个将军,当个大英雄……”说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仿似盛放着一片星河,熠熠生辉。
“虽然我知道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跟在东家身边,能够见识到那样场面,我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爷爷,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因为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绝对不会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所以,您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让我去成不成?算孙儿求您了。”
说着,他膝盖一软,蓦地跪倒在地,朝着孙爷爷哐哐就是两个响头。
孙爷爷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慌张,连忙去拉他,“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吗?不许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跪爷爷,是天经地义的。”孙焱不肯起身,倔强道,“求爷爷答应我吧!求您了!”
他大声恳求道。
孙爷爷心底又是难受又是不舍,更是愧疚。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唐忱和焦斜,蠕动着嘴唇,“你们……你们就没想过劝劝他?”
焦斜舔了舔唇角,“……路上劝过了。”
唐忱则是面无表情道,“他身上流畅的是热血,这是浇不灭的。老虎若是关得久了,爪牙退化了,自就成了猫。”
“他现在愿意自己磨利爪子,又何必非要拘泥呢!”
“可……”孙爷爷眼眶微红,“……我实在是不想对不起他的爹娘……”
他做了那么多,不过是想保住这最后一点血脉而已。
唐忱回道:“我们这些大人在,关键时候总轮不到他这个小孩儿上的。而且,见点血,他兴许就不会再想着成日里出去建功立业了。”
与其堵着,倒不如疏通。
孙爷爷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他忐忑的看向焦斜。
焦斜抬手摸了摸鼻尖,微微颔首。
意思是,他也认同唐忱的话。
“爷爷!”
孙焱还在磕头恳求。
孙爷爷心中老大难,最后还是闭了闭眼,沙哑着嗓子道,“你起来吧!”
“爷爷?”
“起来。”
孙焱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孙爷爷抬头打量着他,曾经青涩的孩童,已经逐渐长开,现在眉眼间已经有了他爹的坚毅影子了。
是啊,他总不能拘着他一辈子。
埋没他一辈子的。
这般想着,他掏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摁在孙焱被敲出红痕的额角,“疼不疼?”
孙焱眨了眨眼,“……不疼。”
“那就好。大丈夫不怕苦不怕流血,这才是好男儿。”孙爷爷叹了口气,将帕子塞到他手里,“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好好收着。”
“到了战场上,别想着往前冲。你只是个护卫,只需要做到自己职责就好,僭越是大错。”
孙焱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爷爷,爷爷是答应让我去了?”
他还以为就是打死他,爷爷也不会让他去沾这些呢!
以往他随便提两嘴投军,爷爷就会拿拐杖打他,说什么他这样的身份,上战场只是冲在最前面填护城河的死士,连拿刀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哪怕他心中对马革裹尸充满了向往,却也从来不敢提半句。
没成想,爷爷现在竟然不但让他当东家的护卫,还愿意让他去随军。
他忍不住探头往外面看。
“你看什么?”
“哦,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哎哟,爷爷你为什么又打我?”
“别贫嘴了。”孙爷爷正色,“爷爷等你回来!”
孙焱也敛了神色,正正经经的颔首,“我会的。爷爷也要保重自己。”
离开前,孙爷爷愣是撑着身体来送别,对上唐忱和焦斜冲他点头的动作,他心底略略松了口气,朝着马车挥了挥手。
猛虎是关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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