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起身,“我也该去准备了。”
林雨桐看着甘氏的背影,闭了闭眼睛,这话题没办法说了。
她从御书房出来,去了北辰宫,给肚子里塞了点东西,才去梳洗,换衣,打扮。
“殿下,您这段日子可瘦了不少。”身后的宫女一边帮林雨桐梳头发,一边看着镜子中的人低声道。
林雨桐看着镜子中有些消瘦的脸,点点头,“麻利些吧。”人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运动,能不瘦才怪。
元宵节的宫宴,尽管没有皇上和皇后的出席,还是一样的热烈。
男女没有隔开,都是以一家为单位,分案几入座的。林雨桐来的晚,到的时候,人都坐满了,酒菜都已经摆上了。
众人见礼,林雨桐微笑着叫起,这才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坐在今儿的座位上。
等坐下了,才有些恍然,今儿这座位可不对。上首的位子,只有一个,却是甘氏坐着的。而自己的位子却是摆在东面的上首位置。只比甘氏的座位往下一点。
这以前可是太子的位子。
林雨桐赶紧起身,对着甘氏道:“请母妃赎罪,儿臣僭越了。”
甘氏在上首坐着,只笑了笑,来福就从后面闪出来,对林雨桐拱手道:“殿下只管安坐,今儿这是陛下吩咐的。”
永康帝早就在棺材里安息了,哪里会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到底是坐过去了。顿时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
郭常和离林雨桐最近,作为知情人,哪里不知道这是甘氏在扩大她在朝中的影响,但这话,他却不敢说,更不敢露出一点别的神色来。
瑜亲王等几位王爷不停的看向林雨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心里不乐意。
甘氏出声道:“我瞧着这几个小子都不错,上前来叫我瞧瞧。”
指的是宗室众人带进来的孩子。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瑜亲王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忙回头看了一眼,各家都出来一个小子。这些孩子年龄都不算小,瞧着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吧,但绝对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了。
甘氏一个个的叫过去细问,连着考校了几个问题,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就看向林雨桐:“云隐,你觉得呢?”
瑜亲王这才恍然,这皇上就留下这一点亲骨血了,得不到这位的认可,跟这位不亲近,宸贵妃是绝对不会点头。她如今打着皇上的旗号安排这样的座位,为的就是叫他们知道这位公主的地位吧。
他收起脸上的那点不满,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善意。好似期待着林雨桐对几个孩子的评价。
林雨桐也没那么高冷,顺手就赏了几个孩子东西。身上没有,也没准备,这不是问题。何嬷嬷在一边支应着。
甘氏这才笑道:“过了正月,就进宫念书了。有的是时间亲近……”
林雨桐直觉得,甘氏坐在这个权利中心,真是跟玩火差不多。永康帝的死讯,再不宣布,可能真要出事了。她不能总这么玩平衡吧。
心里思量着这些事,她的头都不抬,只坐在案几后,吃着菜。夹着小黄瓜蘸酱,凉凉的水水的,只叫人从心里觉得舒服。
大殿里,觥筹交错。事先不知道排练了多长时间的歌舞,更是将气氛烘托到了极点。轻歌曼舞的,可谁知道危险在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呢。
温云山和徐茂才派出去的斥候去打探消息了,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回来,是不是带了消息回来。
心里正惦记这事了。就听到大殿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去,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白袍走了进来。行了礼,然后才起身。紧跟着,有几个宫人抬着几架屏风走了进来,将这白袍男子给围在了中间。等人都散去,大殿里突然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紧跟着是虫鸣鸟叫。不少人都四下里看了起来,从哪来的这声音。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这是口技吧!
这口技的水平,林雨桐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耳边有水流声,有风声,有各种虫子的叫声,有鸟儿的叫声连着扑腾着翅膀飞起时发出的声音。这一瞬间,仿佛叫人一下子回到了夏日的清晨,这就是在倾听山林的声音。慢慢的,别的声音都淡了,只有清越的鸟儿的鸣叫声,这是画眉的声音。不大功夫,大殿里,就真的飞来了一只画眉。这画眉林雨桐认识,是甘氏在宫里养着的玩意,平时也不用笼子关着它,随它飞去哪。这家伙也是被喂的懒了,永远都在皇宫这一亩三分地里转悠,从不出去。此时它围着屏风不停的飞,好似在找寻它的同伴在哪。
屏风里面啾啾一声,它就回应般的啾啾一声。不大功夫,鸟叫声此起彼伏,像是两只鸟在聊天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叫听着的人,也不由的露出会心的笑意。
突然,箭簇破风的声音突如其来的传了过来。围着屏风飞的画眉惊慌的惨叫一声,嗖一下就往出飞去,慌不择路之下,还撞在了柱子上,又是惨叫一声,撞落了两根羽毛,这才低空逃一般的飞了出去。
可里面的那只跟它聊的很亲热的‘鸟’,却没那么幸运。箭簇声之后,就只有戛然而止的短暂的鸟儿的尖叫声,紧跟着,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这是鸟儿被射下来了。
不说别人是什么感受,就是林雨桐自己也被气氛所感染,觉得这狩猎之人未免太残忍。还没等人抱怨呢,就听到一阵阵马蹄声,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之力,让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少人都忘了这是口技,只觉得危险就在跟前,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
战鼓擂起,冲锋的嘶喊声,对阵的刀剑碰撞声,人的呻|吟声,骨骼断裂声,断气前粗重的喘息声,将战场的气息,就这么带到了大殿上。
林雨桐挣扎着将自己的心神从这个幻化出来的战场上挣扎着拖出来,这才有功夫四下看看,却见大殿里不少文官脸都白了,再细看的话,那双腿大概也在发抖。更有女眷们,甚至都快抱成一团了,可见她们心里是多惶恐。
她不由的想起那句话,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这样的技艺,还真是神乎其技!
心里感叹了一遍,摇摇头,夹了一筷子莲藕刚要往嘴里塞,一下子她就僵住了。
为什么她会闻到血腥味?
技艺再精湛,也不会影响到人的嗅觉吧!
林雨桐细听,满耳朵都是喊杀的声音,刀剑的碰撞声,求援声,呐喊声,已经高度接近战场上的声音了。可这偶尔发出的撞击声,还有开关门的吱呀声,连同这满鼻子的血腥味。叫她马上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刚才模拟的野外大战,而是……外面真的在拼杀!
她朝甘氏看去,就见甘氏的神色清冷,哪里有一点被口技吸引注意力的样子。她的嘴角此时微微翘着,手放在腿上,手指在大腿上一圈一圈的划拉着,似乎是在算计着时间一般。
也许是林雨桐的目光太过有侵虐性,甘氏马上注意到了,就微微偏头,朝林雨桐看了过来。见林雨桐神色清明,眼里带着焦急和询问,她就愕然了一瞬,没想到,骗过了这么多人,却还是没骗过她。甘氏严厉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示意她不许动。
林雨桐就垂下眼睑,默默的将莲藕塞到嘴里。甘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猛地,一声重物跌落的声音响起,其他人还没明白呢。林雨桐和坐在大殿门口的人都看到了,这重物跌落的,是一个倒在大殿门口的浑身是血的人。
“啊——”一个女人尖叫声叫大殿里的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金成安起身,将格挡着的屏风推倒,这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尺而已。只是这是这人,早已经成了死人,静静的趴在桌子上。
林雨桐心里一叹,手艺这么好的艺人,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他这是生的时机不对,要再过数百年,他这样的,非得大红大紫,火遍全世界去。
她在这里开小差,可大殿里已经乱了。这会子就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宫里这是出事了。
甘氏起身,“诸位都安坐吧。今晚这场变故,实在是没想到的。但本宫相信邪定是不胜正的。这皇宫大内,不是谁说闯就闯的。即便真有事,那有事的也是皇上皇后和本宫……”她说着,就朝林雨桐看来,“还有公主云隐。跟大臣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也对!
但臣子却不敢应,几个武将已经起身,“末将等拼死守护娘娘和公主无恙。”
郭常和和几个尚书对视一眼,又朝几位宗室王爷看去,他们都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多多少少的,他们从里面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此时,外面的喊杀声慢慢的停了,林长亘带着人,押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走了进来。
“娘娘,逆贼已经尽数诛杀!”林长亘说着,就起身,将站在一边坚决不下跪的人的头发嚯开,一张脸就这么露在了人前。
“啊?”
“啊!”
太子?
太子!
怎么会是太子?大殿里瞬间就炸开了。
甘氏满脸都是惊愕,然后才浑身都颤抖的站起来,指着太子:“你……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林雨桐却朝太子看去,此刻的太子眼睛根本就没有焦距,这不是吓住了,而是中了药了。她心里有了这么一个结论,就马上明白了。太子只怕是早就落在甘氏的手里了。今晚上这一出,从头到尾,都是甘氏演的双簧。而林长亘就是这个配合她的人,禁卫军杀的这些人应该是真的,但这些人却不是什么太子的人,而是林长亘安排好的人。这不是什么厮杀,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就听林长亘道:“都是臣的失责!太子带人回宫,臣没有禀报就放行了。”
甘氏马上接话:“这不怪你!陛下盼着太子早日回来,早就下过口谕给你,这宫里的大门,对太子永远是敞开的。你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办事,何罪之有?你不仅无罪,还有功!若不是你,这大殿上这么多人,只怕都难逃被杀的噩运。”
刚才还说人家要命也不会要这满朝大臣的命,这会子却成了林长亘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了?还真是……
林长亘看了甘氏一眼,“谢娘娘不罪之恩。臣还有话说……”说着,就看着大殿里的众人,好似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样。
甘氏摆摆手:“说吧。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大殿里都不是那没谱的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不能往外说的。”
林长亘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这是从太子身上搜出来的……好像是边关发来的八百里急报……臣不敢肯定……”
郭常和却一下子扑过去将急报抢过去,展开看了看,紧跟着面色大变,不管今晚这事是谁是谁非,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按照这急报上的内容,京城危矣!
众人看着郭常和正不解,就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是来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他……”
甘氏身子晃了晃,指了来福,“陛下……陛下……陛下他怎么了?”
“陛下……他……”来福趴在地上痛哭失声,“陛下他知道太子的事,惊怒交加……驾崩了!”
原来如此!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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