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摇摇头:“简单的事情非得按着复杂了办。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只是我此次进京,你是叫我留下呢,还是又打发我走?”
甘氏看着明空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就留下吧。就在这大慈恩寺吧。另外,宫外的很多事,我不方便处理,也不想叫桐桐沾手……”
“明白!”明空点点头,“腌臜活都是我的。这点不用你交代。”
“是我对不住表哥。”甘氏的眼里浮出几丝泪光,“等这些事都了了……”
“不要说了,我都懂。”明空站起来,“行了,我这样一个和尚,在你这里呆的时间长了,终归是不合适的。先走了!”
甘氏点点头,看了何嬷嬷一眼,“带表……带大师出去吧。”
明空没等何嬷嬷,扭身就出了门。
甘氏这才软倒在榻上,眼里的泪慢慢的就滑了下来。
“送走了?”她听见何嬷嬷回来的脚步声,就问了一句。
何嬷嬷‘嗯’了一声,“出去走的中路……碰上了来福。”
甘氏点点头,“办得好。”有些事就是不能藏着掖着,就得这么摆在明处,越是做的光明正大,越是没有人往歪处想。何嬷嬷是故意走的中路,她知道,即便碰不上来福,也能碰上皇上的其他的亲信的。“那边可有动静了?”
何嬷嬷点点头:“是!李才人已经打发人打探了。”
甘氏就不再说话了。
林芳华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太监,声音不免都高了起来:“你打听的可属实?”
那小太监有些战战兢兢的,“是!都属实。”
林芳华这才摆手,将小太监打发出来。甘氏竟然找大师,为的是给林雨桐求子。他了解甘氏这个女人,没把握的事从来不做。她说要求子,那这大师自是又几分道行的。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肚子上。
甘氏为什么着急,自己当然清楚。皇上的身子看上去真的算不上康健。如果皇上出事,最不占便宜的就是甘氏母女。她是急切的想叫她的女儿赶紧怀孕,还得赶紧生出个健康的外孙才行。
可自己哪里能叫她如愿。
林芳华的手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好半天时间才道:“来人……”
来福看着李才人过来,就皱眉起身道:“陛下正忙着呢,才人有什么事,容小的先去禀报一声。”
“法不传六耳,这事,得我亲自跟陛下说。”李才人斜眼看了一眼来福,“你进去只管通报,就说本宫要见陛下,是大事。”
来福心说,一个才人是不能自称‘本宫’的。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下去,犯不上跟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计较。要不是皇上要用她,她早死几百回了。“您稍等……”他说着,就推门进了大殿。
大殿里,永康帝跟明空相对盘腿而坐。
“……朕最近总是噩梦连连,这恐怕并非吉兆。”来福进来,就听见永康帝说了这么一句,“这恐怕是朕这个皇帝没有做好……”
明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里却充满悲悯:“贫僧倒不这么认为。之前,宸贵妃召见了贫僧,却是替陛下询问江南这一年各地的收成及其水涝灾害的。贫僧以为,不问神佛问苍生,才是帝王的根本。陛下做的很好。”
来福瞧见皇上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这才上前,将李才人求见的事说了。
永康帝皱眉道:“朕为先帝祈福,就连民生大事,都是宸贵妃代为询问的,并不曾有任何打扰。她能有什么事?什么事是比苍生疾苦还大的事?你叫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再来打搅。”
来福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退了下去。临出门,还听见这位明空大师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除了苍生无大事!陛下真乃明君典范!只这一句,便可名垂千古。”
真是会拍马屁!来福叹了一声。
林芳华看着来福进去,然后眨眼的功夫,就又出来了。她得意的一笑,刚要抬步上里面去,就被来福挡住了,“陛下口谕,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再来打搅。”
林芳华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抿着嘴狠狠的瞪了来福一眼,到底不敢真跟来福叫板,转身忿忿的走了。
是啊,自己只是个才人,即便抱了元哥儿在宫里,可是没记在宗谱上,就是没过明路。如今,一个太监都敢给自己脸色看,她心里只觉得憋闷的慌。
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太监一路的走,等林芳华觉得脚下绊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经停在观音殿的门口了。
这寺庙里,大大小小这么多的殿堂,怎么就偏偏停在这里了。
她皱眉朝领路的小太监看去:“回去的路不知道怎么走吗?这是走到哪了?”
这小太监一副要哭的样子,好似还带着几分迷糊,“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了!脚就跟不听使唤似得……”说着,就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来。
不听使唤?
林芳华伸出手,就想给这小太监一个巴掌。突听的耳边一声响亮的佛号声:“阿弥陀佛……”
从观音殿里,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和尚来,“贵人何必动怒!世人皆问缘,为何缘到了却总是不知呢。”
林芳华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大师指点。”
就见那和尚摇摇头,转身又进了大殿。
林芳华抬头朝上一看,心里马上一跳,原来里面供奉的是送子观音。
大和尚说这是缘分,难不成……
林芳华再次将手放在肚子上,眼神闪了闪,这才道:“走!先去求见皇后。”
李湘君对林芳华的求见很反感,但这在宫外,她还真怕这泼皮破落户不顾脸面的闹,叫人看了笑话,她有些烦躁的吩咐张嬷嬷:“叫进来吧。”
林芳华敷衍的对着皇后行了礼,“臣妾知道皇后并不想见臣妾,但臣妾此来,是真的有事。”
皇后指了椅子:“有事就坐下说吧。”
林芳华眼珠子一转,笑道:“臣妾今儿小睡了一会,却不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皇后端着茶,并不往下问。
但林芳华的嘴却半点不停顿:“梦里,一片大雾,臣妾着急,但始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此时,臣妾眼前突然就看见远处有点点金光闪烁,就不由的大着胆子往寻了过去。到了近前,这才发现,那金光闪烁的,不就是送子娘娘的金身吗?臣妾想到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不由的悲从中来,当即就跪下,许愿说臣妾要是能为陛下生下龙子,愿意减寿十年。这话才一落下,就见一条金龙呼啸着朝臣妾扑了过来,臣妾被这么一吓,猛地就从梦里醒来了。”她说着,就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娘娘见多识广,臣妾就想来问问,这梦是吉还是凶?”
皇后端着茶的手都有些颤抖,这梦里的意思还不明显吗?金龙投怀,这可是大吉!她不由的朝林芳华的肚子看去,心里不由的变得惶惶的。
林芳华也不等皇后说话,就道:“臣妾想着,既然在寺里做了这么一个梦,明儿不管怎么说,也该去观音殿上柱香。但这事关皇上的子嗣,臣妾一个小小的才人,哪里敢僭越。这才请皇后娘娘一起,您看可行。”
皇后深吸一口气,才道:“知道了。你先回吧。”
林芳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起身行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张嬷嬷才来回话,“李才人先去求见了皇上,之后又去了观音殿。不过并没有进去,就来求见娘娘了。”
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看来她这个梦只怕是真的!”先去找皇上,自是想告诉皇上那个梦。皇上没顾得上,她就又去了观音殿。想去上香,又觉得身份不够,这才求上门来。这么一想,前前后后的,都对上了。
张嬷嬷低声道:“不管真假,娘娘都得去。要不然她嚷嚷出去,外人不得以为娘娘您不想叫陛下有自己的皇子?”要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坏了事了。
皇后慢慢的闭上眼:“知道了!先不要告诉太子。省的他想多了。”
张嬷嬷应了一声,又问道:“要不要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说一声。”
“应该的。”皇后睁开眼睛,“求子嘛!云隐成婚也一年了,甘泉只怕也着急了。”
“求子?”林雨桐看着站在眼前的张嬷嬷,眨巴了一下眼睛。今儿甘氏才说,什么求神拜服求子都是愚蠢的行径。晚上,张嬷嬷就叫自己明儿去上香。为的还是求子。
这事要是跟甘氏没关系才见鬼了。
林雨桐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就笑道:“好!知道了。明儿跟皇后娘娘一道过去。”
三喜送走张嬷嬷,林雨桐朝四爷看去:“这场大戏已经开始了吧?”
“是啊!都粉墨登场了。”四爷伸了一个懒腰,“明儿就是个风信,狂风巨浪很快就要掀起来了。”
第二天,跟在甘氏的身后,站在观音殿外。林雨桐抱着手炉看着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的林芳华。
她这会子心里犯嘀咕呢。男人不顶用,求菩萨就更不顶用了。
进了大殿,给菩萨上了香,一边的大和尚就走了过来,对着皇后道:“娘娘一片赤诚之心,一定会心想事成的。”他指了指一边的侧殿,“咱们佛家也有秘法,求子的妇人进去一刻钟便可。不知道哪位娘娘?”
皇后就看了一眼林芳华,又看了一眼林雨桐,似乎有些为难。
林雨桐心里一跳,看着这大和尚,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狗屁秘法,不过是男盗女娼罢了。没有男人,哪里能有孕?
她终于明白甘氏昨儿为什么专门叫自己过去,说了那些话了。她是怕自己脑子一热,跟着也想用秘法求子。
见大和尚朝这边看过来,林雨桐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过去,“佛家讲究随缘。我也是个一切随缘的人。不做强求之事。”其他的她没说,她怕坏了甘氏的事。
那大和尚眼睑往下一垂,也不强求,就朝林芳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芳华给了林雨桐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趾高气昂的跟着大和尚走了进去。
侧殿的门开着,那大和尚带着几个徒弟就坐在蒲团上,念着经。大殿的中央,是一个用屏风围着的不大的空间,林芳华走了进去。
隔着屏风,林雨桐能看见林芳华跪坐下去的身影。
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淡淡的道:“在这里念两卷经,不要总盯着里面看。既然是秘法,就有不想叫人看的地方。”
皇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我以前也听说过大慈恩寺的秘法极为灵验,只是皇家最忌讳这些……要不是李才人自己梦的机缘巧合,我再是想不到这个的。”哪个皇子的出生要是过分的渲染上神奇的色彩,那么这孩子大概就活不到成年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再回头看了侧殿一眼,紧跟着,她的眼神就眯起来了。屏风上的影子如今并不是林芳华的。林芳华头上带着的流苏之前是垂到了肩膀前面的,而如今的影子,流苏是悬在肩膀后侧,还不挨着肩膀的。
再回归头看看向甘氏,甘氏就轻轻的摇头。
林雨桐只得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甘氏心里苦笑,这孩子也太精明了,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本来,这些脏事,她是不想叫她知道的。
林雨桐心里确实有些不高兴。什么办法什么手段都行,只这个办法实在是太龌龊了。
这一刻钟,对林雨桐来说,简直就像是煎熬。但对林芳华来说,就像是做梦。耳边细细的念经的声音,她马上就迷糊了起来。等再次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汗黏黏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从屏风里绕出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
林雨桐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腰上挂着的荷包和玉佩的位置都不对。头上那个蝴蝶的钿子原本是在偏右一点的地方,如今,在正中间。
她紧紧的握住拳头,这藏污纳垢的地方,迟早都得一锅端了。但是这事,却半点都不能声张。谁知道来这里求子的女人有多少,都是什么人。一旦露出半点风声,有多少女人要死?有多少家庭得支离破碎。
林雨桐跟在甘氏身后,一路上却没有说话。甘氏拉住林雨桐:“你这是做什么样子?”
“我没办法说服你,但请允许我保留我的底线。”林雨桐低声对甘氏回了这么一句。
母女俩第一次有了分歧。
“你知道……要是没有危机意识,太子是不会轻易冒头的。”甘氏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深吸一口气,“先让我回去静一静。”
甘氏这才放手,回头对何嬷嬷道:“她这心性……还不行!”
林雨桐心里只觉得恶心。等回了屋子,她才伸出双手,问四爷道:“是不是等将来,我这一双手也会变得污秽不堪!”
四爷知道林雨桐受了刺激,就一把攥住她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亲,“不会!永远不会!”所有的脏活都不会叫你沾手的!“有我呢,你永远不用做你不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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