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乌云压境,轰隆的雷鸣声响彻云霄,厚重的云层逐渐汇拢,豆大的雨点不多时便砸向地面,溅起泥泞的水花。
青阳城城楼上,饿得面黄肌瘦眼眶凹陷的士兵们无精打采的例行巡逻,见四下并无异常,几人干脆躲在房檐下倚着长枪打盹。
“哎,你们说这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啊,如今城里都开始挖树皮树根来充饥,再这么打下去,俺看将士们没战死,俺们这些城里的老百姓就先饿死了。”城头上席地而坐的士兵朝身旁同袍抱怨。
旁边人也是唉声叹气,“那可不是么,你听说没,前个廖县的人都开始易子而食了,好多家夜里都听见自家送出去的娃儿回来嚎啕大哭,问他爹娘怎么忍心,吓疯了好几个做娘的,那叫一个惨。”
“啥?真换来吃啦?”
“是啊,不吃就饿死,自家娃儿下不去手,别个家的吃起来能心里负担小些......俺看再这么打下去,俺们青阳城也快成那人间炼狱了。喏,城里那帮叫花子不就才抢了东边头的两个孩子,好在被娃儿爹娘夺了回去,只是这抢回去又能活多久呢,哎。”
他下巴轻抬,身旁人从城墙上的凹洞望去,一群饿疯了的乞儿正往嘴里塞泥巴,倘若这时候往他们中间扔一只鸡腿,这群人怕是会为了这口吃的打得头破血流。
“要俺说啊......实在打不过,俺们就降了得了,你看那大梁跟俺们耗到现在仍感觉尚有余力,俺们呢,树皮子都快啃光了......这么多年了大梁一直是四国之首,你说俺们南齐的国君跟他们犟什么劲呢?打到最后苦的还不是俺们这些老百姓。”坐地上的男人没忍住嘟囔。
他们本就是官府从百姓里征召来充数的,又不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军人,对他们来说,甭管是哪个来领导国家,只要给他地种给他粮吃,他管他娘的自己是哪国人。
旁边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嘘!这话你可别再说了,在俺跟前叨叨两句就算了,真让有心人听去,你还活不活?况且你咋知道降了以后梁军杀不杀俺们,你没听说以前那些突厥人过村屠村过城屠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是大梁没打到俺们这,要是打来了,你晓得他们留不留俺们活命呐?俺们南齐再不济,不会要俺们的命不是?”
“早晚都是个死,早死晚死有啥区别?俺啊,就想死之前能讲两句心里话......”
“快闭嘴吧你!”
咚咚咚!咚咚咚!
城门蓦地被敲响,城墙上打盹的发呆的闲聊的士兵们顿时警觉起来。
大雨已经落下,黑压压的天空照不出一丝光亮。
“谁!谁在敲门!”一个士兵伸着头往下看,只见一行二三十人有老有少的拖着五六个板车停在外头,各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他们除了老弱妇孺外,随行的男人们不是手上缠着绷带就是拄着拐棍,一群伤残,这明显是逃荒来的。
见城楼上的士兵回应,下头为首的年轻男子用一口流利的南齐话回答。
“军爷,军爷,我是从萧城过来的,萧城破城前我全家老小逃了出来,一路南下到此,还望军爷行个方便,让我一家进青阳城避避难。”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焦急说。
楼上士兵打量着他,见他半边脸都烧毁了,有只袖子空空荡荡,被风一吹摇摇晃晃,身上还挂着两个褡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