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城郊,南林。
夏逸已是第三次来到这片林子,但他的后背还是有些微微发寒——林中既没有吃人的猛兽,林子自己也是不会吃人的,所以能令他心生惧意的自然是约他在林中相会的人。
狂刀小八果然已经在了。
每次看到狂刀小八,夏逸都会忍不住同情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是狂刀老七一手带出来的,如果他没有遇到狂刀老七,他还会不会变成一个嗜杀成性的魔头?
当年正处少年之时的夏逸也险些变成这样一个人,但好在当时他的身边有闲云居士,也有傅潇——师父与师兄的温情令他保住了人性,否则他是不是会变成第二个狂刀小八?
“你又来迟了!”
“我和你不同,你孤身一人,自然无牵无挂,而我……”
“而你白天要给少主做车夫,晚上还要哄孩子?”
夏逸叹了一口气,连话也说不出了。
狂刀小八横眉道:“我也不是来找你说话的,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
夏逸右手一挥,手上已多了一件卷轴:“我要的东西又在哪儿?”
狂刀小八道:“这是断水第二式的刀谱?”
夏逸道:“我以为你不是来找我说话的。”
狂刀小八眉头一跳,也从怀中抽出一件卷宗:“这是第六式的刀谱。”
二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将手中的卷轴掷向对方,又同时接住了对方掷来的卷轴。
“夏逸,你真的已参透了第五式刀法?”
夏逸本要离去,但听狂刀小八这么一问,他又回过身道:“你呢?你是不是已参透了第一式刀法?”
两人的手同时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狂刀小八的目中正燃烧着地狱才有的邪火:“断水本是左手刀法,你以右手练习,却可以在三个月间悟透?”
夏逸的目光又似极北之地那千万年不化的冰山:“你是不是很想试一试?”
狂刀小八道:“我不敢。”
夏逸道:“你不敢?”
狂刀小八认真地说道:“我怕自己错手杀了你,那时我去何处求那第三式刀法?”
夏逸道:“有道理,那么你的话说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狂刀小八道:“还有一件事。”
夏逸道:“你说,我听。”
狂刀小八道:“听说少主与严公子已经和余跃海斗了三个月?”
夏逸道:“嗯。”
狂刀小八道:“也听说你们这三方势力从上个月开始已当街械斗?”
夏逸道:“嗯。”
狂刀小八道:“不过你们毕竟还没有斗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但这一天想来也是不远了。”
夏逸道:“你找我说这些……难道是要在那鱼死网破之际投入大小姐的门下么?”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夏逸知道,狂刀小八也知道。
狂刀小八冷笑道:“少主好斗,我劝你休要和她一起发疯。”
夏逸道:“哦?”
狂刀小八道:“余跃海曾是碎岩神掌江胜的弟子,也就是江应横的师弟。”
夏逸道:“你能不能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狂刀小八却不理他,继续说道:“余跃海的武功并不逊于江应横,而其膝下长子余长威已尽得其真传,同样不可小觑。
另外余跃海的义弟童力乃是涅音寺的俗家弟子,拳脚功夫出众,在府南城也排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夏逸道:“你……难不成是在担心我?”
狂刀小八冷笑道:“我是怕你死了以后,我便再也学不到断水第三式。”
夏逸道:“好,多谢你的关心,再会。”
狂刀小八又道:“且慢!”
夏逸再次转过身,好奇地看着他。
狂刀小八沉声道:“当初你提出以一至三式刀法换我五至七式刀法,却避开了断水第四式,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其实是不是学过这一式?”
夏逸面上安之若素,心头却是一跳——莫非狂刀小八已知道自己懂得“断水”第四式?
——他由何得知?是小幽告诉他的?
——不……不是她。
——她费了这样大的心力才收我为下属,再将我出卖给狂刀小八岂非太不划算?
——她绝不是一个会这样做买卖的人。
——狂刀小八在试探我?
“你久久不言,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
狂刀小八的面色已渐阴沉。
夏逸叹道:“纸包不住火,看来我还是瞒不住你。”
狂刀小八瞪目道:“你果然懂!”
夏逸道:“其实我不止懂第四式,五至七式我也是学过的。”
“你全都学过?”
狂刀小八咋舌道:“不可能!那老贼若是将整套断水都教给了你,你又何必与我换刀法!”
夏逸道:“因为你这人目空一世,我就是有心要将一至三式的刀法教给你,你不仅不会相信,也未必会接受的。”
狂刀小八哼道:“有心教我?你有这么好心?”
他好像已经忘了当日他在这片南林中威逼夏逸教他刀法的事了。
夏逸又叹道:“我自然不是一个好心人,我想教你刀法也是因为……你像极了我的一位亲人!”
狂刀小八一怔:“亲人?”
夏逸叹得更重:“不错,你实在像极了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若非我知道你是狂刀老七的义子,我几乎就要把你当成了他。”
这一次换成狂刀小八说不出话了,他就是有再多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
夏逸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狂刀小八道:“有!”
夏逸道:“请说。”
狂刀小八只说了两个字:“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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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