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民走后,我一下瘫在了椅背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和复杂。
“季姐,你没事吧?"大斌子忙问。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我双手覆在额头上,有气无力。
“都怪这王显民太狡猾了!季姐,你呀现在好好休息,等睡醒了大家伙儿再一起想办法。我就不信,他一个王显民能斗得过我们全六组!”
我欣慰地看着大斌,微微笑道:“要是没有你们,我恐怕早就撑不住了。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啊。”
“是啊,有六组这个家,真好。”
我和大斌相视一笑,这笑容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睡醒后,老郑问我老莫的后事怎么安排。老莫在这世上早已无依无靠,他年轻时也曾短暂地有过一个家,有妻子有儿子,但是不幸的是,孩子在八岁那年得病去世,妻子受不了打击,变得疯疯癫癫,老莫一边赚钱一边给妻子治病,但是妻子还是在一年夏天跳进河中,被水流冲走。老莫至此之后,便成了孤家寡人。
他走上偷窃这条路和绝大部分小偷不同,他并非图财。老莫有一门修车的手艺,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可以勉强糊口。他对我说,儿子和妻子走后,他内心崩溃抑郁,便想找个其他的事情刺激刺激自己。那天有个男人来修车,将钱包落在了汽车后座上,老莫便趁其不备,从中抽了两张红色的票子。在此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每次并不偷多,因而就算对方怀疑找上门来,最后也多半不了了之。后来他又一次动手时,客人突然有事折返,正好将他抓了个正着,他偷窃的事情这才暴露。警察去老莫家时,发现他将偷来的所有东西都放在抽屉里,丝毫没有藏起来的意思,也丝毫没有销赃的打算,这点上倒是惊了在场所有人。
我本来不该管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但是当时审讯老莫的同事说,他死活不愿意开口说偷窃动机,同事知道我擅长审案,便请我去支个招。我调来老莫的背景资料,怀疑动机和他过往经历有关,便以此为突破口,终于让他开了。从此之后,我便记住了这个“可怜可恨”的小偷。虽然每次偷的金额不大,但是累积起来的价值也超过了5000,老莫最终还是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四年前,由于需要在王显仁犯罪团伙那儿安插卧底,我便四处寻找合适的人选,一个狱警同事说,老莫即将出狱,人很沉稳,且悔改的心思强烈,可以让他试一试。
和老莫交谈一个下午后,我敲定了他。他无亲无友,也愿意冒险,只是没想到,最后竟落到了这样凄惨的结局。
我欠他太多,无论如何都要安顿好他的后事。辗转打听后,我得知老莫在老家还有一个侄子,便通过多方渠道联系上了他。老莫侄子对这个大伯很厌恶,认为他是个丧门星,两家早就断绝来往多年了,他坚决拒绝意收下大伯的骨灰葬入祖林。
这地方宗族势力大,传统思想浓厚,即便在外打拼多年的人,临死之前也想叶落归根,老莫的儿子、妻子都埋在这片土地里。他生前已经无家可归,我不能让他死后再变成孤魂野鬼,于是我找到族长,经过一番劝说教育,终于将老莫的骨灰埋在了妻儿墓地旁边。
他生前,我亏欠他太多;他死后,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忙完这些,我才回到北京。杨震大晚上请我吃了饭,给我“接风洗尘”,他点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并劝我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我知道的,放心,再伤心下去,也对不起老莫他们。”我夹了一口菜,叹了口气,然后抬头问他,“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让钟四毛去云南买枪,失败后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买枪;我总觉得王显民憋不住了,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要有一场决战,我们要早作准备。”
杨震没有说“你们”,而是说“我们”,我微微有些惊讶,但也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杨震从来没有忘记六组,在我心里,他也一直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