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前几天刚见过老婆婆,程心宁简直不敢认自己面前这个人。
之前的她虽然也是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眉宇间和眼神里多少还有些精气神,也能看出虽然历尽苦难,但依旧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
但今天再见她,程心宁却被老婆婆那形容枯槁的面色和死灰一般绝望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她吃力地将板车卡在民事院大门的门槛上,而后看向程心宁:“民妇来了。”
全程她漠然着脸,仿佛此时与自己无关,或是已经痛苦到麻木了。
程心宁给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便一路小跑去要搀扶老婆婆进来。
老婆婆却挪开了手:“民妇自己能走,但姑娘能否帮民妇把这板车抬进去?”
程心宁和流云几乎同时看向了那之前被下意识忽略了的板车。
车上高高地隆起一块,只是被用稻草和碎布头拼接而成的一块厚布给盖上了,因此并不能看清车上到底装了什么。
程心宁的目光在那隆起之物上来回逡巡了一番,突然间生出一个惊人的联想来。
而热心的流云并未思索便伸手去帮老婆婆将板车抬起,不小心触碰到那块厚布,像是被扎到了似的一个瑟缩。
“
啊,怎么是软的……”
“因为这块布,盖的是我的儿。”
流云的手彻底顿住了。
似乎是生怕她不相信,那厚布之下有什么上下耸动了几下,厚布滑下,便露出小半截人的额头来。
程心宁习过武,因而视力比一般人都要好上几分,虽隔着不近的距离,仍然可以看清那裸露的半截人头。
那额头的皮肤是青紫肿胀的,发根处则淤积着恐怖的血色。
程心宁强忍着,才将涌动到胸口的恶心感憋了回去。
她知道老婆婆的儿子被打伤,但没想到竟然眼中到了这样的程度——几乎不成人形了。
“娘,我们到了吗……”厚布下传来了虚弱的男声。
“到了,我的儿,今天咱们娘俩儿总算能看见个说法了。”
“娘,小芝的骨灰带来了吗……”
“带来了,我的儿,今天小芝在那地府里头,和咱们一道看。”
程心宁再也听不下去,站起了身,匆匆说了句:“你们招呼好苦主,我先回内室准备一下。”
而后,她便加快步伐,头也不愿回地离开了气氛几乎令她窒息的厅堂。
有的人在牢中仍大放厥词,有的人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被生活给摧毁得不成样子
。
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否则程心宁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
出了大堂,有一名眼生的衙役凑上来问:“大人,你想好要怎么处置人犯了吗?”
虽然还没开始审,但是此案罪行证据都清楚,因而作为主审的长官,程心宁心中应该早有定夺才是。
程心宁猜测此人也是站在外面听到了老婆婆和她儿子的对话因而心有戚戚,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