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晟还是颗蛋的时候,他常听母亲讲述自己诞生的那个乏味的世界。
冰雪、黑暗、永恒。
活下去就好了, 只要活着、就没有其它多余的准则。
当时苏晟还没有名字, 它的同族也都几乎没什么名字。
因为彼此不需要来往, 也不太需要记得。
时间过去太久的话, 就连今天和昨天都分不清楚, 又何必执着于叫什么呢?
可苏晟是个叛逆的家伙, 它跟着自己遇到的新奇生物跑掉了, 有了名字、有了感情,然后明白了得到与失去的含义。
偶尔想想从前, 真是恍然若梦。
沈明烛说过:或许凡人才是最强大的。
他们用有限的生命创造出了无限的奇迹,与毫不珍惜时间的羽族截然相反, 总想给自己的存在留下点什么痕迹才觉得没白活。
所以苏晟不喜欢脆弱的凡人, 却喜欢凡人创造出来的精致又美丽的东西。
出行那日, 变作美男子的白鸟始终坐在房檐上摆弄着丝线和珠子, 直到鹿家那奢华无用的车队准备完毕,他才把东西一样样收好, 翩然跃下坐进车里,守着沈桐儿默不作声。
鹿笙在他们对面,笑吟吟地看似又没打什么好主意。
沈桐儿从开始认识就不喜欢他, 此刻更是提防:“你怎么不去陪你娘?”
“她喜欢安静,再说我怎么可以忽视贵客呢?”鹿笙对车窗外中心的侍卫说:“启程。”
车子立刻吱呀呀地转动起来。
沈桐儿说:“是不是你的手下全吃了那种□□,才这么听你使唤?”
“难道鹿某就这么没有领袖魅力吗?”鹿笙将两只苍白修长的手搭在一起:“投奔鹿家可以活得很好, 无论是人、还是鬼。”
“包括花病酒吗?”沈桐儿故意反问:“我觉得她挺不快乐呢, 喜欢你、怀了你的孩子, 结果为你卖命死掉却没有赚到一滴眼泪。”
鹿笙喃喃道:“喜欢……”
沈桐儿被苏晟轻轻拉住手,这才住嘴不再讲话。
鹿笙叹息:“喜欢当真是最转瞬即逝的东西了,我倒觉得她那种刚烈的性格,死了也是解脱。”
说完这个肩负着古老家族使命的家主就闭上眼睛,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沉思什么事情。
苏晟仍旧拉着沈桐儿的手,用西海文在她手掌中轻轻写:“此去沙海只需六日,西海城大概就是鹿家特意建的中转站。”
交换记忆的一个好处就是获得知识,沈桐儿再也不是无知孩童了,对这种极简单又内容极丰富的语言全部掌握,勾起手指在他掌心回答:“你知道的事我全知道,又忘了吗?”
苏晟无奈微笑,继续写道:“不管这对母子意欲何为,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我会努力搞清楚□□的药性,如果可以亲自调配出解药,再找机会下杀手也不迟。”
沈桐儿点点头。
苏晟没再做小动作,只把个东西塞进她手中,然后便安静做好。
沈桐儿垂眸瞧着用珠子串成的红衣小女孩,亮晶晶地精致又可爱,便忍不住笑了下、可是笑完的眼神里难免悲伤。
苏晟执着地回视,终于感激起彼此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消磨那些不完美的怀疑。
从前总是用桐儿终究会“变成”明烛来麻痹自己。
现在知道没希望了,开始正视那个总在逃避的事实也挺好。
沈明烛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而如果自己不珍惜好沈桐儿,恐怕就连她也要再失去。
——
车队一丝不苟地朝着目的地行进,在夕阳洒出最后一抹光的时候,到达了早就既定好的客栈。
鹿家人当然不与闲杂人等同住,走入提前包下的客栈时,几乎仍保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
“我们的房间在哪?”苏晟问。
“当然在鹿某的隔壁。”鹿笙并未显露太多疲态:“不一起用个餐吗?”
“你扮演食物?”苏晟冷冷地反问完,便拽着沈桐儿迈上台阶:“路还长着,不用假客气了,没有必要。”
沈桐儿回头瞧了眼刚刚进门的铃鸣夫人,便加快步伐躲进了屋内。
——
这里的房间也是特别布置过的,并不像普通客栈那么朴素。
不禁铺着锦被、挂着纱帐,就连桌上的水壶都是珍贵的紫砂雕花。
“真是浪费啊,我发现鹿家不享受就邪门了。”沈桐儿这般感慨完,就打出缸里的事洗漱准备休息,并不理睬瞧着她的苏晟,动作犹入无人之境。
苏晟问她:“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