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活过十六年的沈桐儿第一次看到了海啸。
在她的印象中, 水永远是广阔的、包容的,原来竟也会在愤怒中露出那般震撼的疯狂。
惊天的波涛从无边长海之上卷涌而出,瞬间就淹没了那些苍翠群山与斑斑点点的村镇遗址。
不时跃出的巨鲸难去形容大有几何,砸到水面所溅起的浪花几乎划破苍空
整个世界除了疾风,就是暴雨。
无论是人或是异鬼。
此时都卑微如尘土。
幸而苏晟始终坚持展翅滑翔其间, 不肯松下丝毫力气, 紧紧将沈桐儿抓在身下。
不堪冲刷的桐儿非常疲倦, 狼狈地抱着白鸟的爪子呛着雨说:“小白, 我坚持不住了……”
白鸟的羽翅仍遍布伤痕,唯有无声地苦苦煎熬,终于等到水势稍弱,它才朝着将将被露出的长湖遗址俯冲而去。
可怜紧张万分的沈桐儿已经完全脱力, 垂着细胳膊细腿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也不晓得状况如何。
——
再坚固的城池都抵御不住洪水的席卷, 更何况早已无人居住的房屋早已残破不堪, 大部分碎石都随着过往的生活痕迹而消失无踪, 只剩下寥落的一砖半瓦藏在草木的缝隙之间。
被放在地上后,沈桐儿忍不住立刻吐出几口水,捂着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晟忙化为人形半抱住她:“你还好吧?”
沈桐儿摇摇头,瞬间又像小狼狗一样很咬住他的手。
苏晟吃痛, 却并不挣扎。
沈桐儿终在尝到血腥后忍不住松开,揪着他的袖子追问:“你为什么说我是异鬼, 你看得懂西海文对不对!那个海陵的主人是谁, 凭什么你们都不敢碰的东西会让我去拿!苏晟, 你是个大骗子!到底在隐瞒什么!”
说完她就把刚才死死护住的白玉盒子拿出来,气呼呼地打开来瞧看,结果还没看清楚里面那浮光涌动的赤红膏体,便被苏晟推了极远,不禁摔滚在地上,顿时更加生气:“小白!你打我!”
同时已然后退远离的苏晟无奈说道:“只那么一抹火融膏就能差点要去我的命,你这是准备杀了我吗?”
沈桐儿咬着嘴不吭声,倒是立刻把盖子重新盖好。
“千万别把它交给任何人。”苏晟这才走到她面前扶着她坐下,轻声道:“我的确瞒过你一些事,只是因为短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毕竟那关乎许多许多年的回忆,关乎我的一辈子,却跟你没什么关系。”
“小白的一辈子跟我有关系!”沈桐儿仍旧没有平复心情:“再说若跟我没关系,干吗把这个叫火融膏的油脂硬交给我?”
“因为它本来就属于你吧……”苏晟淡声反问:“如果我讲,当时在迷雩山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你,你会相信吗?”
沈桐儿微怔后摇头:“我完全不记得你,但是你若是认真讲的、我就相信。。”
苏晟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非常非常难以回去的世界,而且关于那个世界的只言片语,也都是我经历数千载岁月才辛苦拼凑出来的……从前的事,对我而言当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了,最后刻在脑子里的画面就是被那种赤红的火焰狠狠焚烧,几乎快要把我烧成灰烬,痛苦早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碰到那烈火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就像被人从脑子里抹掉一样!你也知道,我非常讨厌火,其实普通火焰对我没什么所谓,只不过总让我有难以忍受的联想……”
“肯定是有谁想杀死你,才会用火烧你!那、那你又是从哪见过我的?”沈桐儿迫不及待地追问。
苏晟垂下沾着海水长睫毛:“那次我当然并没有被烧死,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事了,虽然之后我在漫长时间里毫无知觉,但最终还是从座不知名的深山里醒来了,当时只觉得非常饿、饿到快要疯了,吃掉不少人、不少动物,都没能给我更多力气——直到在个古老的坟墓里遇到异鬼、吞噬下它们所剩的魂尘,才勉强借此活了下去。”
沈桐儿眨着大眼睛,认真地聆听。
越来越多的说辞在苏晟脑海中迅速成型,他继续道:“此后,我便意识到自己跟异鬼那种恶心的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前提下,一边追逐着它们的踪迹,一边搜寻关于自身由来的信息,桐儿,也许你不能理解,虽然活着却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能孤独地存在于世间的感觉,我的寿命似乎无穷无尽,找到家在何方,是我唯一渴望的事情。”
沈桐儿问:“所以呢,小白后来找到了吗?也许你真是天上的凤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