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积雪已有数寸,他的腿上、肩头也落了厚厚一层,膝盖早已冷的没了知觉,想来自己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服,领口大开,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胸口上星星点点的青紫。
记忆像开闸的水,一下子挤入沈绍安脑海中:这些印子,都是赫连瑾留下的!
强烈的耻辱感山呼海啸,几近将他淹没……
是了,两个月前,父亲和兄长、侄儿们战死,朝廷却凭借一个阉人监军所奏,将过错全都推到了沈大将军头上。
沈府被抄封,沈家人被赶到了青鳞巷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宅子里。
先是四侄儿沈清瑁被人当街打死、三婶疯癫跑丢,后是五侄沈清平、六侄沈清源丢失。他出去寻人,在半路晕倒,醒来却发现,自己身无寸缕躺在摄政王赫连瑾的身边。身体的不适告诉他,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沈绍安冻僵的手用力握了起来:他真的没用!很没用!
沈家只剩他一个年长的男丁,他却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致使他们死的死、丢的丢,想必以后去了地下,沈家祖先也会把他踢出来,不认他这个没用的不孝子孙!
可是,为了沈家,为了查清古木堡一战失败的真相,他必须得去北关,还有……
父亲和兄长侄儿们的骸骨,也需要收殓……
他好不容易从摄政王府跑出来,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在大雪中跪在乾和殿前,恳求皇上准允他立下军令状,前往北关从军,戴罪立功。
可是,摄政王不开口,小皇帝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他已经在乾和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天将拂晓时,高阶之上的宫门总算开了。
沈绍安抬起头,看着小皇帝赫连徵身边的总管太监赵弗,双手托着一卷蓝底金龙的圣旨,迈着小碎步快速朝他走来。
他神色微松,脸上的笑容不等展开就已经凝固:摄政王赫连瑾跟在赵弗身后,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走了出来。
身体有了记忆,开始瑟瑟发抖。
赵弗宣读了小皇帝准许他戴罪立功、从军赴北的圣旨后,朝赫连瑾恭敬施礼。
赫连瑾抬起手,赵弗将圣旨双手奉至他的手上,躬身退后,回了乾和殿。
赫连瑾垂眸看着沈绍安,轻轻一笑,道:“本王还以为你变乖了,这些时日做什么都乖乖顺从本王,没想到竟是为了哄骗本王借机逃走。”
他伸出手,捏住沈绍安的下巴,将其微微抬起:沈绍安神色看上去很是淡漠,只是那垂下去的长长的眼睫在不停地颤抖,眼睫下的眸子里全是遮不住的慌乱。
他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不少,原本殷红柔软的唇也变得苍白,为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赫连瑾沉默地看了他一会,返手解下身上的大氅,将地上的人从头到脚裹住,打横抱了起来。
沈绍安吓坏了,牙齿扣的得得直响。他奋力挣扎,没挣扎几下,就听赫连瑾说道:“你若想本王就在这里要你,你只管挣扎便是!”
怀里的人立刻安分下来。
赫连瑾抱着他边往宫门外走,边说道,“既然皇上已经恩准你从军赴北,本王自然不会拦着你。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