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炽唇边衔着清雅的笑意,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声音听不出喜怒。
“汉宫凶险,你是如何出来的呢?”
闻言,卫玠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垂了垂眸故作轻松道:“我逃出来的。”
闻言,司马炽凤眸略过惊诧之色,旋即恢复平静,他望着卫玠略微黝黑的脸容,清冷的声音藏着担忧,低沉而幽深。
“他,对你不好吗。”
卫玠静默不语,她幽幽地望着远处,唇边荡起一道苦涩的弧度,见此,司马炽忽然了然于心,他遂不再问。
沉默了良久,卫玠才开口询问司马炽。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司马炽执起茶杯浅唱了一口,虽然此清茶味道清苦,不如宫中御茶,却胜在别有一番滋味,他放下茶杯,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洛阳。“
言落,卫玠惊异了一下,她轻呼:“我也是去洛阳。“
司马炽抬眸浅笑,语气平和如水,他凝望着卫玠秀丽的脸庞,可心却不可遏制的跳动起来。
“这一路凶险万分,既然你我在此重逢,又恰巧同往洛阳,不如结伴而行?。”
言讫,卫玠心中犹疑,司马炽见她面容略显憔悴,不复从前单纯与天真之色,他面容露出忧伤之色,缓缓出言抚慰道:“卫璪之事,我已经知道。”
言罢,卫玠猝然一愕,她手紧紧握着茶杯,指节发白,说起卫璪,卫玠情绪一下子便低落了起来,仿佛伤疤再一次被撕裂而血流不止,卫玠眼中泪水隐约闪烁,她忧伤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哥哥。”
如果不是她决意留在刘聪身边,或许卫璪便不会含冤而死。
她与刘聪之间早就回不去了,无论多么深重的情意,在无数次猜疑之中都会消耗殆尽的,她早已经心力交瘁,无力与刘聪纠缠下去,离开汉宫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司马炽情不自禁抬起手想握住卫玠的手,却在下一刻犹豫了之后慢慢放了下去,他轻声开口,眼中却包含着一种柔和的色彩。
“卫姑娘,天地广阔,人生漫长,过去的皆不重要,当下与未来拥有无限可能,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卫玠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展颜绚烂一笑。
“多谢殿下开解。”
忽而卫玠想到自己身后还有追兵,她万不能拖累司马炽。
“殿下,我身后有刘聪派来的追兵,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听到刘聪这个名字,司马炽脸色蓦地沉了下去,胸腔中燃着凌凌杀意。他与刘聪之间的对决还远远没有结束。
虽然刘聪统一六夷之后施行胡汉分治,但却疏于经营胡汉关系,如今刘乂被废,无形之间维系胡汉之间的纽带已经出现裂缝了,以此为突进分化汉室的力量,假以时日必然引起胡汉对立,因为世上任何坚不可摧的力量都是从内部分裂的。
如今乾坤未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想到此处,司马炽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兴奋的笑意,他短暂的异样卫玠并未察觉,随即他又冷静地劝道。
“无碍,如今兵荒马乱,你一人独行我怎么放心。”
言到此处,卫玠心中尚存疑虑,心中微乱,她抬眸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倏然提醒道:“殿下如今夜已深,不如明日再说吧。”
司马炽微微一愣,旋即微笑道:“嗯,你早点休息。”
卫玠离开后,司马炽凝望着卫玠握过的茶杯出神,他摸了摸杯沿,茶水早已经凉了,而上面似乎残有卫玠的气息。
他静静地抚摸着白瓷茶杯,思绪翻转。
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是他的臣子,他们之间横亘着君臣纲纪,人伦纲常。后来,国破家亡他成为汉室的阶下囚,此时她是汉室帝王万千宠爱的妃子,他们之间身份更加悬殊,有云泥之别,二人仍然有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如今,二人再次重逢,莫非是上天怜悯他的痴心,将她送到他的身边。
司马炽胸腔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平阳,刘聪近日脾气暴怒无常,动辄斥贬谏臣,斩杀近侍宫人,时人个个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除此之外,他更加宠信靳准宣怀王沈之流,仍由他们残害忠良,为非作歹,有了刘聪的纵容,他们各个中饱私囊,收受贿赂,横暴敛财,京中百姓怨声载道,随着铮臣屡次谏言被贬斥,靳准之流更是以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姿态肆意铲除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