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这从幽州回来,气色果然是好了不少啊!”夏日的郢州,江裳陪着刚刚从幽州回来不久的王异,坐在邾城的一座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是啊,做太傅这五年,虽然外人都说我这是子承父业,光宗耀祖怎么怎样,但各中甘苦,还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啊。想想还是这郢州比幽州舒坦些。”王异喝了一杯茶,看向了远方的茶山。王异看上去比五年前又老了一些,脸上开始有了皱纹,头发也开始出现银丝,隐约可以感觉出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宦海沉浮后的城府。书中暗表,这五年间,王异和秦道把持着朝廷大权,皇上为了避免二人合力谋反,便让王秦二人在幽州轮值,一人半年在京师,半年在自己的驻军地。王异这就是刚刚结束了上半年在幽州的任期,赶在夏天回到了郢州,终于是有日子陪陪家人了。
“我听说,邾城这边上半年也闹了几次事,是小二的差当的不好吗?”王异在幽州时,就听说邾城闹了几次起义,自然都是当年那些豫州远道而来的教徒流民折腾的,好在起义规模不大,很快就被官兵所平息。
“这不能怪小二,小二在邾城当差,可谓是事事尽心,出事之后也是他带着人去劝降的,他的母亲何大婶也都帮了不少忙,您可不要错怪了小二啊。”江裳给王异添上茶,连忙解释道,“倒是这个小三啊…”
“小三怎么了?我不是安排他去管河道漕运了吗,漕运都是城内四公子家里干的,是我们的熟人,还能出什么乱子?”王异疑惑的看着夫人。
“这…漕运自然是没什么事情,但这过路的商人一买一卖,总得谈谈生意,小三总是带着各路的买卖人去邾城吃吃喝喝,明着说是去饮酒品茶,其实就是去白吃白喝了,撂下一句我是王太傅的什么什么人就走,人家自然也不敢和他要钱,三番五次的,谁受得了啊?也就逼得不少小商小贩起来闹事,那些豫州流民也就跟着一块打便宜手。这几次的乱子,多少都和小三有所关联。”江裳叹了口气,低声和夫君说道。
“小三…我也不好说他,你帮我多劝劝他吧。”王异欲言又止的说着。王异心里多少觉得自己对小三有愧,五年前,正是因为知道了小三跟着身为贵族的王异干事,小三的母亲,起义军头目方姐才毅然撞墙自尽。自从这件事之后,小三就经常神情恍惚,借酒浇愁,王异想着安排个肥差给他,让他管管漕运,但看来也是于事无补。
“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江裳见王异神色不悦,忙转移了话题,“这秦道已经到了京城吧?不知道这半年他又要折腾什么事了。”
“唉,无非就是那几宗事,不过你放心,皇上是不会同意的,他庸人自扰之罢了。”王异放下茶杯,娓娓道来,“他自己是寒门出身,把自己看作是寒门领袖,自然就是想着能多提携一些穷苦出身的孩子,让他们进入官场,也丰满他自己的羽翼,但这谈何容易啊?五年前农民起义的场景历历在目,皇上差点连龙椅都保不住了,自然是不会同意他的建议,你看这几年来,他才从寒士中提拔了几人?另外就是他为了争取穷苦大众的支持,整日的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各大贵族的事,一旦有点犯错的蛛丝马迹,就上表弹劾。这些世家大族,谁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事呢?轻的降职削爵,重的流放边地,他这无非就是图个反腐清廉的好名声,于国于民又有多大的影响呢?这些贵族里,和咱们家有交集的,我就拉上一把,其实对咱们的力量也无大损伤,你就放心吧。”
“不是,夫君,秦道他这样做固然是有拉拢人心之嫌,但若能真的挖出几个贪官污吏,也不是坏事吧?”江裳还是不改当年的初心,一脸不解的问王异道。
“唉,你不懂,这些贪官污吏,确实是贪财之辈,但这并不说明他们就干不好差事,现在本就是乱世,频繁的更换官吏,对于朝廷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大势如此,你又怎样知道下一个上来的人就不是这样的货色呢?”王异拍了拍夫人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夫人听罢,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悦,不知道为何这原本有着拳拳赤子之心的王异,不过做了五年的太傅,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但也不好争论什么,只好再一次岔开了话题,“他的青州军还是那般做大吗?”
“没错,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现在不仅仅青州军,整个长江以北的地区都不再沿用府兵,而是顺着当年拔拔海日那一套开始搞什么募兵,州郡里的将领自己招兵买马,虽说这样是增加了战斗力,但将领们也更是各自为战,朝廷我看未见得指挥的动他们了,如果要是再来一回五年前的起义,我真不好说还能不能解当年之围。”王异望了望幽州的方向,“若是哪个将领自己起了造反的念头,那想必也未尝不可啊…”
江裳连忙咳嗽两声,提醒自己的夫君不可信口乱说,王异也马上明白了过来,深吸一口气,“这茶叶不错,家里的茶也不多了,买几罐回去给母亲吧。”夫妻二人起身收拾收拾,便返回了武昌城内的家中,暂且无书。
这边王异在说着秦道庸人自扰,秦道那边确实在苦心经营着。此时的秦道,刚到幽州不久,正在陪着皇上郊游,前往幽州的北郊游山玩水,秦道虽不是个好玩之人,但无奈皇上是这么一个顽主,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随行,但嘴里说的还是朝堂那点事。
“皇上,上个月微臣给您上了一份名单,是我在青兖一带寻找到的有识之士,他们都是年富力强,有志于报效国家的热血青年,想必一定可以给朝堂带来些新的气象。”秦道在皇上的车驾旁策马而行,顺便探听一下达奚日干的意思。
“哦,知道了,我还没看。”达奚日干顺手从路边摘下一朵花来插在了头上,似乎都没在意秦道说了些什么。
“啊…好,等咱们此次巡游已毕,烦请陛下您有空看一看。”秦道也是颇为无奈,碰上这么一位玩比天大的主子,他即便是有心改革也好比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根本无处发力。
一行人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到了幽州北山脚下,路边一大片麦田长势喜人,达奚日干也学着所谓圣贤君主的模样,下车手拿麦穗,故作恣态的说着,“长势不错,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年啊!”
秦道在一旁哭笑不得,心想他这一个连地都没下过的快活天子,哪里看得出粮食的长势如何啊,不过又碍于面子,只得在一旁随声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