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我可以进来吗?”
“卫池?进来。”
卫池刚要开口,林老教授就先阻断了,“如果是那件事情,免谈。游鹤,不应该是你所交的朋友。”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件事。”
林老教授转身,端起茶杯。
卫池撩开下摆衣襟,望着林老教授,“扑通”一声跪地。
林老教授闻声,回头一看,大愕:“你、你这是作什么?!”
“有件事可能没跟您说明白——游鹤,不是我朋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说话。”
“他是我爱人。”
“呲嘭——”
杯子摔在地上,连同水和茶叶、碎了一地。
林老教授死死瞪着卫池,脸憋着气,好似有很多话要说,指关节颤抖,又掐紧,最后只有一喷薄欲出的呼喊:“……卫、池!”
卫池咬唇,朝着林老教授的方向,毕恭毕敬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林老教授背过身去,眉头紧皱,手垂下了,可拳头又捏紧了。
“他不告诉我黑鬼下落前我是不会放他的。你这样……只是徒增我怒火罢了!”
卫池起身,整理衣襟,又鞠了个躬,之前散漫淡然的语气多了几分铿锵,“这不是求您。我知道您铁公无私,是不会为我破例的,我也不奢求您的通融。”
林老教授带着丝喜悦转过身来,可卫池眼睛里透过来的并不是伤心,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坚决。林老教授疑惑看着卫池,缓缓问道:“那你这是……”
“别师。”
林老教授死死盯着卫池,恨不得盯出一把火,烧了!可卫池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内心的起伏,不知是不是眼镜遮住了以前温情的眼。
卫池在少年班时,除了成绩,他还看中的就是他眼底那种有追求、有光泽的情,那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死气沉沉——是可以钻研一项枯燥工作的好苗子。
他破例在第一年就带了他,卫池不仅对所有事情的完成都极其出色,在与人的相处上,他也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从不招惹,从不惹事。他知道他没看错人。
可现在——
“卫池……”
可能是上年纪了,林老教授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喊出来时,白发也似乎沧桑了几根。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
“……恕我难言。”
卫池又看了林老教授一眼,低下头,捏紧了泛白的指节,转身就要离去。
“卫池!”
卫池背对着停下来,只是抬头望着远方。
林老教授似乎看见了一团欲燃的火,但找不到引子,灭不了根源,气急败坏道:“你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是我学生了!”
一步、两步。
卫池自己停下来了,但并没有回头。
“这世上有很多循规蹈矩的人,我以前只是他们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林老教授见事情有转机,连忙苦心劝道:“安稳一些不好吗?啊?你就算、就算不为自己未来着想了,也多想想你家里人啊!你多多为他们想想,你要是……做了不好的事,他们该怎么办?!你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卫池默道:“……我想冲破一次束缚。”
“那你想想自己!你在这里才能尽情地发挥你的才能,一个人可以发挥才能的时候,应当是快乐满足的。外面对你来说,一无所有。”
“不啊……”卫池声音慢慢哽咽了,“有一些我想要的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可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现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不值!”
“值不值,我说了算。”
“如果……还是得不到呢?”
卫池苦涩笑了笑,“您不是说过吗:追风而去,不问前程。”
“论及生死!”
“生死…无憾。”
“我——不希望你那样!”
“这世上是无限的。引申为人,我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目光不必局限,我祝您能找到更好的接班人。”卫池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三步、四步……
“卫池——!”
五步。
卫池踏了出去,门慢慢自动关上了。
“保重……”
……
转角有一抹白色的倩影,卫池慢慢走出来,那影便不稳地向外跑。
摔了,但没起来,就坐在地上,膝盖蜷缩着,双手撑着头,摇晃着。
脚步声渐渐向自己靠近。
“你听到了。”
温声打破寂静。
身体的感光察觉到阴影正打在自己身上,黄依芳松开了手,抬头望着眼前的人。
那人的脸还是一如初见般干净,眼角微红,乌黑的瞳孔里装着自己。还有经年累月在工作室沾满药剂的长白衫都遮不住的雨后清香味,总是若隐若现地带着阳光的气息……
明明一如既往的温和近人,却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墙,她靠近不了的墙。
“嗯……”
卫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弯腰向黄依芳伸出了手,黄依芳看了卫池,又看向了那只戴着纯白手套的手,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手上的薄茧、伤疤……可就是看不到。鼻子有种莫名的酸涩。
“为什么……”
这句话里有说不尽的甜、苦、不理解、惊喜……黄依芳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深深地看着卫池,迫切想从里面找到答案。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前提是,你要跟我一样站着。”卫池是微笑着说的。
黄依芳闻言一愣,想了想,也笑了,是轻松的。
她看着那手,把手小心翼翼搭了上去,有欣喜、有激动、不过……更多的是惘然——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