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论剑这日一早,半开的雕花窗扉前,宋晚星自告奋勇为苏月娆梳妆。
红木梳子一下下没入乌黑长发,顺滑而流畅。梳理好后,她从妆奁里拣起一根红宝石银簪,在苏月娆头上比了比,又犹犹豫豫地搁下。
“月月,今日可要穿得素静些?”
她的疑虑其实是有道理的。修真界已很久没出过飞升的女修了,在顶层阳盛阴衰的环境下,对于一个女修,人们总是会关注她的衣着外貌多于她的天赋,宋晚星作为宋氏嫡女尚且不能免俗,更何况其他人?
但苏月娆只是一笑。
晨光熹微,浅浅洒落在温润如玉的肌肤上,为她整个人浅浅镀上一层红晕。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气质出尘,不紧不慢地从宋晚星手中又拿起了那支名贵漂亮的剑簪,眼神平静、神态从容:
“不必。美有什么错呢?我今日就是要漂漂亮亮地去打架,漂漂亮亮地赢下来。”
宋晚星看着眼前少女,突然觉得透过那张美人面,瞥见她血肉下的一身嶙峋傲骨。永远坚定、永远桀骜——这是从灵魂深处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意气与骄傲。一时之间,她只觉浑身上下过了一个霹雳似的、血气都有些上涌,双手因兴奋而微微战栗着,但仍稳稳地接过那支剑簪:
“好!”
十指纷飞在如墨乌发间,金镶红宝石的镂空剑簪被斜斜编进发髻里,交错着,像两把锋利的匕首。不多时,梳妆完毕,宋晚星停下手上动作,起身送苏月娆到门口。
她的脖颈与声带在河神殿受伤严重,更是吸入了过多的迷烟,此刻尚在修养中、被蜀山医修禁止出门,并不参加今日论剑,因此只是站在门前,声音沙哑却认真地祝福她:
“月月加油!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苏月娆嘴角勾出个极清浅的笑意,颔首与她道别,转身,向最高处的论剑台走去。
主办方时间挑得很好,今日天清气爽、秋云蔽日,蜀山之巅山风凌冽、萧萧肃肃,一派长风万里送秋雁之景,是很适合打架的天气。
论剑台上,其他人已早早来齐。寒凌烟一身银甲、手握长枪,正和洛明轩拌嘴,听见身后脚步惊喜转头招呼她:“孟姑娘来啦——”
转头转到一半,她骤然愣在原地,这个“啦”字拉得老长,在四周突然变得死寂的空气中拖出长长的尾音。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苏月娆从前的打扮一向是朴素的、简单的,衣着不过青玄二色剑袍,面上从不妆饰,清素如一朵木兰,暗含幽幽冷香;
然而今日她一身利落而精致的红色胡服,箭袖轻袍、足蹬长靴,盛装而来。描眉点绛、雪肤花貌,发髻上斜插的火红剑簪张扬又明媚,却像极了一把剑鞘华丽的绝世宝刀。衣袂纷飞,是匣中名刀渴望酣战的颤抖与剑鸣;眼神清冷,是刀出半寸、寒锋乍泄的一泓冷光。
美人如冷火,极寒却炽热,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球。台下几百上千修士、四面八方无数转播现场的水镜……镜内镜外,都一齐寂静了下来。偌大的论剑台上一时竟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连修真界最古板的前辈也不由得惊叹一句:“孟月的容貌,当真与她的天赋一般惊世绝俗啊。”
“愣着做什么,人齐了,开始吧。”
苏月娆早已习惯了众人惊艳的目光,四下张望一番,见众人俱已到场、直愣愣地盯着她出神,“啧”了一声,催着所有人回神。
寒玉楼未曾列席其中,而是坐在论剑台上方的观众席正中央。他一日前勘破道心、破境出关,刚刚成为修真界千年以来最年轻的玄阶,此刻下场与一群最高不过地阶高段的少年比斗,未免有些太不公平。此刻这白衣白发的青年亦是神色怔然,雪白长睫微垂,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月娆。
待好半晌回过神来,他手中“丹心”嗡鸣一声、脱鞘而出,一道凛然寒光骤然击中论剑台前方巨钟!一时间铜钟震响,声如雷鸣,千里万里的古树林海都为之簌簌而动,青阳道君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本届蜀山论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