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尾声,杯盘狼藉。
一列侍女上前迅速收拾好桌面,众人移步至水榭中央的小花厅赏花。
苏月娆怀抱手炉,懒懒地靠在一张沉香雕花木椅上,吩咐丫鬟端上笔墨:
“素日里总是宴席歌舞,平白俗气。不如今日请在座才女们一展身手,也叫本宫和皇后娘娘瞧一瞧诸位咏絮之才、林下之风。便以这海棠为题,一柱香时间为限。写完诗,本宫再请大家看场好戏,如何?”
贵女中不乏有长于词工的,此时便踌躇满志、满面春风;不擅长此道的也只笑笑,随众人取了笔墨凑个热闹。
偏傅家小姐玩笑道:“长公主殿下往这一站,人比花娇,连这一地海棠都压不过您的风采去呢!依我看啊,写花倒不如写您呢!”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花厅内暖意浓浓、一派热闹。不少人附和着去闹苏月娆,苏月娆无奈道:“小促狭鬼!写吧写吧,爱写什么写什么,本宫可管不到你们。”
众人于是哄笑散去,各自作诗。
宋氏从头到尾端着皇后的架子独自坐在一边,像一尊古庙里陈年破旧的神像,威严而无人问津。从宴席结束后她就一直紧张地望着主殿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未时一刻,诗会结束。贵女们正拿着各自的诗稿比比对对、笑笑闹闹,忽听岸上传来一阵巨响,整个湖面都因此震动、惊起簇簇水花。
众人循声望去,公主府主殿的方向升起缕缕火光,巨响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来了。
角落的林鸾玉面上一喜。
终于来了!
宋氏双眼放光。她为了这一刻等待已久,登时再不伪装,将案几上酒盅向地下一投、卒然发难道:
“宴请众家贵女,府中却走了水!长公主,你是如何管家的?你可有把在座各位的安危放在眼里?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裂纹冰瓷的酒盅在地上四分五裂,砸出一声脆响。人群好像被这一声惊醒了,哄乱地窃窃私语起来:
“走水了吗?刚刚好像是看见一阵浓烟……”
“那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有点儿害怕……”
“有人去救火了吗?烧得严重吗?会波及到这边来么?”
贵女们脸上都带了点儿犹疑害怕,不过倒是没人顺着皇后的话怪罪上苏月娆。一向胆子不大的傅家小姐今天却很勇敢,上前一步拉住苏月娆的袖子:
“府中走水,定是下人们一时疏忽,怎么能怪到殿下头上呢?大家不要慌,这水榭目前很安全,咱们只管在这静待救援便是。”
皇后气个倒仰:“是她蠢钝疏忽、狂妄自大,置尔等于危险之中,本宫为你们讨个公道,你还替她说好话?!”
宋氏皮肤暗沉,眉形尖细、髋骨高而深,本就生得有些刻薄相,此刻惊怒之下,整张脸更是显得狰狞无比。
苏月娆本来一直抄着手悠闲地听她们吵吵,听到此处觉得差不多了,安抚地拍了拍傅家小姐的脑袋,手提披帛、悠悠起身道:
“皇后娘娘真是耳聪目明、消息通达呢。本宫自己还不知道府中走了水,您就立马叫破了,怕是那九天之上的千里眼、顺风耳,也得向您讨教讨教呢!”
皇后冷笑一声:“这难道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么?长公主,你还想狡辩什么?”
苏月娆一指湖对岸:“您嚷嚷了半天,那传说中着了火的主殿,可是一点火星子都看不见呀。”
的确,距离那响声和黑烟出现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到现在众人也没看见预想中的火光冲天,一时间不由得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皇后。
宋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不由得一阵心虚,只面上还撑着:“那你说刚刚那响声是怎么回事?!定然是走了水,被人扑灭了,那也是你的失礼疏忽!”
苏月娆就笑了,笑声清越动听,越笑越开心:“诗会开始前,本宫不是说要请大家看场好戏么?大家觉得这出戏唱得可好看?”
宋氏面色铁青,四周鸦雀无声。
纵然皇权式微已久,她这个皇后也并不受宠、手上的实权甚至远远没有在座某些姑娘的父兄多,但此时此刻还是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对皇后表现出反对来。只是一道道质疑而暗含轻蔑的目光,已像凝为实质一般,几乎将她的脊背扎穿。
苏月娆不管她,领着众人走到水榭边沿的栅栏处。不多时,一线冲天的火光从对岸升起、飞至主殿上空,倏忽分裂开来,炸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其色彩之艳、声势之大,即使是在青天白日、没有夜空对比得那样醒目,也令人赏心悦目。
苏月娆待烟花差不多燃尽了,才悠悠地坐回原位:
“这是半月前偶然在西域商人那买到的烟花,色彩比之中原的更胜一筹。本来是想找个晚上放来看看的,但今日玩得开心、一时兴起,便想邀大家同赏了。没想到这洋玩意儿引线太长,点的时候动静太大,倒引得皇后娘娘误会了呢。”
这话倒不算完全说谎,第一声巨响的确是皇后的人制造出来的,但林蕴玉第一时间就带人将他们拿下了,之后才点起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