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能买半斗?!”
吴畏手臂被老妇人牢牢攥住,却没甩开对方,“是啊,半斗。这惠民米行是咱们新使君让开的,米行里的粮价,也是使君亲口定下的。”
新使君?
老妇人眼中有着迷惘。
乡下村妇,平时能接触到的官,最大就是县令。
不清楚一郡主官的更换实属正常。
所以,吴畏又解释一句:“北海郡原先的刘太守不幸罹难,如今的使君,姓谢,是刘太守的女婿!”
老妇人听明白了:“是谢使君压下了粮价?”
“是,也不是。”吴畏一边将老妇人往米行外长长的队伍后头领,一边又说:“本就年景不好,青州又遭了祸事,不久前,州里从各地征调走一批粮草,营陵送来平昌城接济百姓的粮就更少了。”
说起官府的赈济粮,不止老妇人,便是排队的其他人亦回过头来。
营陵那边,早前确实运来过几车粮食。
他们其中有的人还领到了。
虽说只是一碗能照出人脸的菽粥,却也聊胜于无。
朝廷顾不上他们,他们是不敢生出怨怼的。
毕竟,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要他们咬咬牙忍一忍,等到来年开春,新的种子撒到地里,一切又能重新好起来。
不等吴畏喝了竹筒里的水继续往下说,已有人接话:“如今彭氏米行与寇家粮行都将菽豆卖到近百钱一斗,谢使君开的米行,为何还会以如此低价来贩卖菽豆?”
吴畏自己就是小民,太清楚他的同类心中所想。
——有人怀疑使君在倒卖赈济粮。
他将竹筒挂回自己的腰间,再开口,不由得拔高声量:“因为使君为让平昌城百姓不饿肚子,变卖了自己家产,惠民米行里的粮食,皆是使君派兵前往兖州以高价采买而得来!”
也就是说,使君在以亏本价卖粮给他们!
队伍里,有老者红了眼眶。
那询问之人,更是面露愧疚之色。
若新使君当真想敛财,该学彭家和寇家那样提高粮价才是。
他们以为宁令君走以后,不会再有愿意爱民的大人。
不成想,新太守,比起令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道哽咽自人群里传出来。
吴畏循声看去,是个身材矮小的黑瘦男子。
吴畏谨记谢蕴叮嘱的‘不许在老百姓面前耍官威’,当即上前关心,问对方为何哭、可有什么难处?
刘三是专门请了假来买粮的。
虽然米行有规定,每户只能凭着平昌县名籍购一斗菽豆,他还是从工友那里借了布袋、巴巴地赶来排队。
这些时日,刘三已听了不少关于新使君的轶事。
譬如,新使君小小年纪,竟斩杀了好几名秦胡头领。
再譬如,新使君在城外建寺庙,是为祭奠平昌城被屠杀的亡灵、还有他死于厄火的岳父岳母。
这样的使君,在刘三心目中,早就是个纯孝君子。
如今,又得知新使君为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小民散尽家财,如他这般,家破人亡、被迫辗转异乡只为讨口饭吃的蝼蚁,在触粮伤情之余,岂能不心生感动。
况且,彭百夫长还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使君有意在平昌城开垦荒山荒地。
开垦出来的田地,平昌城的百姓都能登记申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