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偏院。
一年轻女婢与老媪耳语片刻,又如来时那般匆匆离去。
待婢女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老媪才进院子,去向自家主子转述婢女的话:“那姜氏的身体,经过此番奔波,怕是不太好了。”
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将成对的琉璃耳珰放回妆奁之中,“一回来就住进太守府,她这是存心想给郎君添堵。”
“可不是。”老媪拿起木梳,替铜镜前貌美妇人整理着发髻:“姜氏心肠何其歹毒,自己命不久矣了,却还选在太守府上咽气,她两脚一蹬去了,这活着的人,谁不道一句晦气。”
“辛媪,慎言。”
“难道奴有说错吗?”
这会儿,屋里只有主仆二人。
辛媪也将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尽数道来:“真要论起来,娘子哪里不如姜氏女?若非占了个好出身,以姜氏那善妒的秉性,郎君岂会娶她进门?”
“辛媪也说,她占了一个好出身。”
妇人身上那袭出自北海郡最好绣娘之手的襜褕,在烛光下泛起霞光,“能得郎君这些年的垂怜,我亦知足了。”
辛媪又开口:“当年郎君娶姜氏女亦是为了娘子与公子,再者,今时不同往日,郎君已贵为一郡之守,与娘子鹣鲽情深,娘子又为郎君诞下长子,待姜氏女亡故,这正室之位,必然是娘子的。”
不说大邺,便是前朝,妾室扶正亦有先例。
有违律法又如何?
这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妇人拂过自己如凝脂的下颌肌肤,她隐忍多年,不就是为那个位置?
姜氏一死,她执掌中馈也就成了有名有实。
她迟迟不让郎君为儿子说亲事,亦是在等这一天。
唯有青羊刘氏嫡长子才能娶到出身如岐川王氏那般的世家女。
十几年她都等了,自然不再急这几日。
才吩咐辛媪再往主院送些药材,屋外传来脚步声,她执着木梳转头,便瞧见丰神俊朗的儿子。
“母亲。”
梁姬扶住欲行礼的儿子,替他理了理衣襟,满眼心疼:“主院之事我已听说,又叫我儿受委屈了。”
“算不得委屈。”刘玢搀着梁姬去到矮几旁:“父亲得知杳杳那夫婿是个一路逃难而来的乞儿,气得砸了书房中的砚台。”
刘恒有意将女儿送与孟太师,梁姬作为枕边人当然知情。
说起来,那时她亦帮着添了几把柴。
她乐见刘媣被送上京去,能气一气姜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刘媣嫁与世家子,于他们母子而言,从不是一件喜事。
若刘媣做了世家宗妇,哪怕自己来日被扶正,玢儿成为刘氏嫡长子,只要刘媣回一趟青羊刘氏,自己就得在她面前柔声下气。
前十几年她被姜氏压得喘不过气,后半辈子焉能再仰人鼻息?
如今,这口堵着她多年的郁气终于散去!
谁能想到,姜氏聪明一世,竟为爱女择了这样一个郎婿!
她岂会不知姜氏的盘算。
只是——
没在风尘中打过滚的姜氏,着实高看了这些庶民黔首。
世上就没不偷腥的猫。
这猫它不偷腥,自然是它没那本事。
“玢儿,你这妹婿远道而来,作为长兄,你得多与他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