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二日,地无二主。
安禄山在洛阳登基后,即刻号令伪燕叛军征讨长安。为了增强叛军的气焰,大军开拔之日,安禄山在皇子和文武百官的陪同下,亲自到洛阳城外为大军壮行。
伪燕皇后段氏无聊地在紫微宫后花园徜徉,眼前众花凋零,唯有腊梅傲然自立。
她段氏貌如天仙,本应嫁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可命运偏偏捉弄于她,嫁了个这么个又矮又矬之人。在普通人眼里,也许她的丈夫是个威风凛凛、呼风唤雨的枭雄,可在她段氏眼里,安禄山粗鄙、肥胖、貌丑、庸俗不堪,不能满足她心中的任何一点想象,简直就是个废物。
段氏越想越难过,不禁潸然泪下。
正当她独自伤感之时,一个小太监来报,三皇子安庆恩派他向皇后求救。安庆恩乃是段氏唯一的亲儿子,他跟二皇子安庆绪明争暗斗,就是为了伪燕国的太子之位。
来报信的小太监口齿伶俐,他简要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安禄山要求所有人辰时集合,但送信给安庆恩的人被二皇子安庆绪收买,故意说成了是巳时集合,导致姗姗来迟的安庆恩惹怒了圣人,盛怒之下,圣人安禄山要将安庆恩斩首示众,幸亏众位大臣力保,三皇子暂无性命之忧。
但圣人安禄山也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皇子目无军纪,如若不加以惩罚,恐怕难以服众立威。于是三皇子被关押在军营中,待大军开拔之后再行算账。
段皇后听完后,整个脑壳和全身上下都懵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大燕国的皇帝可是心狠手辣之主,上次二皇子安庆绪因为一件小事,被他当众打了个半死不活,而安禄山对身边亲信之人也是毫不心慈手软,就连最贴身的侍者李猪儿,也难逃他安禄山的毒手——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男人,硬是被他阉割成了太监,失去了男女闺房之乐!
段氏心乱如麻,越想越恐惧,安庆恩可是她唯一的依靠,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情急之下,段氏带着十几名贴身侍卫和宫女,慌忙跟着报信的小太监出城,她欲仗着安禄山对她的恩宠,先哭后闹最后再上吊,央求安禄山网开一面,饶了她儿子安庆恩一命。
出了洛阳定鼎门五里开外,段氏在马车内仍旧忧心忡忡,不住地询问还有多久到军营?唉,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母亲?安庆恩命在旦夕,段氏能不担心吗?
报信的太监咧嘴一笑,大声对段氏喊道:“皇后,要是我们抄小路赶过去,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了。”
段氏闻言后当即点头同意,护送的侍卫长觉得小路不安全,本想劝诫几句,但遭到了段氏严厉而又无情地呵斥。
马车突然疾速地转弯,段氏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额头重重地磕到了马车窗户上,可她由于念子心切,竟忽视掉了额头上的疼痛。
一条一人多深的大河拦在他们面前,河上有一座歪歪垮垮的木头桥,那架桥将近二十丈长,却只有一丈宽,段皇后的马车豪华宽大,只能勉强通过这架木头桥。
桥中央有一个胖胖的樵夫沿着桥边而坐,他居然拿着一本书大声朗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在樵夫的身边,放有两大捆极其巨大的木柴堆。
侍卫长行事向来谨慎细微,他指着木头桥问小太监:“怎么回事,这桥能过人吗?”
小太监白了一眼侍卫长,然后故意大着嗓门喊道:“当然能过,我回来报信就是从这座桥上过的,怎么你们怕了,要不返回吧,哎,三皇子性命危在旦夕之间啊。”
段氏闻言后急了,连忙呵斥:“过,快过,三皇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见侍卫长还在犹豫,小太监又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吧,我寸步不离地保护着皇后,出了事你们尽管砍我脑袋。”
由于桥身比较窄,两边又没有木栏杆,为了安全起见,车夫驾驶着马车咯吱咯吱地慢慢往前挪……马车行驶到桥中央时,被两捆巨大的木柴堆挡住了去路,车夫嚣张地大骂:“快滚开,死胖子,小心撞死你。”
那胖子蓦然而起,昂首挺胸站在桥中央,张口怒骂:“呔,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侵入我的地盘?”
侍卫长看他那圆头滚脸胖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转而他还开口提醒:“死胖子,你应该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命钱。”
那胖子揉了揉鼻子,极度鄙夷地摇了摇头,说:“错!此河是我挖,此桥是我搭,要想过此桥,留下买柴钱。”胖子右手指了指他的两堆柴火,侍卫们猛然发现,他用来担柴火的竟然是一柄锋利的陌刀。
侍卫长及一众侍卫立即警觉起来,他们不待吩咐,纷纷拔出武器,因为这死胖子太可疑了!
陌刀,这种极其霸道的武器,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樵夫所能拥有。陌刀是军队步兵所持的长刀,它自西汉斩马剑发展而来,砍杀效果极佳,在战场上主要用来砍杀敌方骑兵。
不过由于陌刀制造工艺比较复杂,在军队中并没有大量装备,且军队中严格控制陌刀外流,既然这样,这死胖子又是从何处得到陌刀?
此外,陌刀本身的重量比较重,大约有五十斤左右,能使用者必然是健壮的士卒,由此推断,这死胖子的力气必然很大。
再者,如若那胖子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是嫌力气没处使吗,为何要用这么一柄沉重的陌刀担柴?
胖子弯下腰,一只手不费力地抬起陌刀,侍卫长已经没心情嬉笑,他沉下脸来呵斥道:“死胖子,你究竟是何人?”
“砍柴的呀!你们是眼瞎了,还是脑子被猪啃了,这都看不出来吗?”胖子脱口而出,并用力将手上的陌刀劈向木头桥,他那一刀的力道很足很猛,足足将眼前的桥面劈了个大洞。
侍卫长和一众侍卫吓得目瞪口呆,随后一个侍卫小心地恐吓道:“哼,砍柴应该用斧子,你为何要用陌刀砍柴,这可是杀人用的?”
胖子喷出一嘴的口水,放声大笑:“笑话,斧子既能砍柴也能杀人,我这陌刀既能杀人也能砍柴,既然如此,你说说——这斧子跟陌刀又有何区别?”
胖子的一顿话,将侍卫长及一众侍卫搞糊涂了,他们哪有智慧思考这高深莫测而又无聊透顶的问题!
侍卫长眼珠一转,及时转移了话题:“你这陌刀从何而来?这可是朝廷禁用之物!”
“抢的。昨天有几十个小子不识抬举,不买我的柴火还要从我这儿过桥,被我胖揍一顿后扔河里了……”胖子说得理直气壮、唾沫横飞。
侍卫长怪笑一声:“啊?你这不强买强卖嘛,你可比我们还要霸道。不过我倒想问问,你这两捆柴火值几个铜板?”按照洛阳城的市价,这两捆木柴最多也就七八个铜板而已。
那胖子不乐意了,气愤地骂道:“几个……还铜板?哎,你们几个猪头还讲不讲理啊,依我看,至少值一千金,少一个子我都不卖!”
两担木柴报出了一千金的价格,还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这胖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竟然还抢先倒打一耙,指责别人蛮不讲理!再听这胖子的口气,好像别人死乞白赖地非要买他的木柴似的。
侍卫长和一众侍卫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侍卫长还没有失去理智,他们的当务之急是保护段皇后,而不是与胖子一较高下。
侍卫长低头沉吟,估摸着眼前的这胖子惹不起,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他还是决定下令撤退。
可撤退,又谈何容易!
那木头桥极其狭窄,宽敞的马车在桥上根本转不了身,侍卫长只得吩咐几个侍卫下马,倒推着马车往回走!
段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大声怒骂:“平常个个自吹天下无敌,怎么一个胖子就把你们吓跑了,哼,一群窝囊废,告诉你们,要是三皇子出事了,本皇后定会请圣人砍了你们的脑袋。”
侍卫长及一众侍卫进退两难,他们尤其痛恨那多嘴多言的小太监,要不是这小子的建议,他们岂会陷入如此两难境地?
侍卫长与旁边的一个亲信偷偷商量:“这胖子拿着这么重的陌刀就跟玩似的,明显是个高手,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冲突,这样吧,我们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就合力把他宰了,我们十几个人,难道还害怕他一个死胖子不成?”
两人商定后,那侍卫下马,躬身客气施礼道:“大侠,我们一行人出来得匆忙,没钱买你的柴火,不知大侠可否让开道,行个方便?”
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没钱,那还不简单,拿车上的美人抵押吧。都说千金难买美人笑,我拿一千金换一个美人回去,让她天天给我咯咯笑个不停,嗯……这样算下来,我还不至于太吃亏。”
两捆木柴换取他们的美人皇后,那胖子竟然觉得“还不至于太吃亏”!
那侍卫已经忍无可忍,大声怒道:“哼,死胖子,你可识得车上的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