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光曦映射在村中一处宅基地建筑废墟上,给破碎残败的砖墙渣滓染上一层淡淡的柔和光辉。
穿着浅色牛仔裤披着白色针织开衫的宋倾城,身形纤瘦地站在废墟面前,神色恬淡得有点呆木。
这宅基地上原来的房子是宋恬家的,地基上原先对应的每一处房屋,厨房、浴室、卧室、客厅、院子,她都很清楚。她还没学会走路那时就和宋恬玩到一块儿,几个月大起玩到二十多岁,近三十年的发小情谊,对彼此家庭比亲姐妹还要知根知底。
如今斯人已逝,家人无继,经此前调和决议,此处宅基地由村委收回归集体所有,拆除旧房,新建“心恬驿站”,化作村集体公益项目。
“城城!”
亲昵嘹亮的呼唤,将宋倾城从思忆宋恬的惆怅情绪中拉回现实。她转身,瞧见唐东泽大步迈过来。到了跟前,他看着废墟几秒,俊眉微皱,轻叹一声,随即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这么早,不困么?”
宋倾城微笑着弹了弹他的手背,“神清气爽,不困。”
“假期差不多,我们今天回深吧?”
“好。”
老弟的婚礼已经结束,婚后走亲访友这些事儿,她这老姐也没啥好参与的,度蜜月更是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一个人在家也无聊,还不如和唐东泽一起回深,多花点时间陪陪他。
宋倾城心里是这么安排的,但回深后,她很快又被好几个新案子缠上了。唐东泽原本带她一起去他投资的一个西部网红度假景区游玩放松几天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律所办公室,宋倾城身姿笔直地端坐在办公桌前,十指灵动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新案——变更抚养关系纠纷的起诉状。
起诉状的原告,蓝杉杉,此刻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看她的律师,一会儿看看双人宝宝车上睡着两个一岁半大的小孩,心情躁郁不安。
宋倾城很快拟好了起诉状,她将初稿打出来递到蓝杉杉面前,请她过目审阅。
蓝杉杉瞧着两被告身份信息部分缺失的空白处,不安地问:“宋律师,被告的身份资料,你可以调查出来吧?”
“有了您的授权,还有我们律所的介绍信,以及我的律师证,那便可以。”
“嗯。那我就放心了。”蓝杉杉点了点头。作为代孕者,委托人的身份资料是保密的,中介也不会告知,她们作为提供子宫的胎儿“生产者”,只需按照要求将肚子里的孩子健康平安地生下来,孩子交付给委托人后,她们的使命也到此结束,不会和委托人和孩子再产生任何联系。
这两孩子被弃养后,蓝杉杉费劲心思才从以前中介机构的财务那儿搞来了委托人也即两被告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其他资料便再也无从得知。
法院立案,必须得有明确的主体身份信息才能被受理。宋倾城接受委托后,根据身份证号码先确认了两被告的户籍地,随即又查询到了这两人的现居地。巧合地是,这两人正好和董佳梦居住在同一个豪宅区。届时到公安局取得两份人口信息查询盖章版即可提交立案。
蓝杉杉签完起诉状后,眼眶微微发红地望着宋倾城:“宋律师,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不想要这两孩子……我不是,真不是坏人……”
宋倾城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当事人瘦削的肩膀,“我理解你。”
蓝杉杉伸手抹了眼角的泪珠,她犹豫着问道:“那……这案子,你可不可以实话和我说说,胜算最大有多少?”
宋倾城皱了皱眉:“按照目前的证据,很难说。”
代孕本就是极其敏感的事,国内目前针对这一方面产生纠纷的司法判例本就极少,加之目前亲子关系尚未确认,又是直接变更抚养关系纠纷,且还是原告不要自己所生的孩子,这样的案子,想要赢,难度确实有点大。
她原本不想接这案子,但这当事人是家里亲戚介绍的,也是亲戚朋友的女儿,亲戚还在人家面前将她的能力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搞得好像她不接这案子,便否认了自己的专业一般。见到蓝杉杉本人,和她详聊了孩子的情况后,考虑她的年纪和工作能力、以及孩子的治病费用以及日后的生活教育环境等因素,她认同了蓝杉杉的决定,同意帮助她做这个案子。
按照律所的收费标准,蓝杉杉付不起宋倾城的律师费。抱着挑战和同情的心理,宋倾城决定按照法律援助的律师费补助标准向蓝杉杉收费,那也是律所最低的案件收费标准。
这或许也是,蓝杉杉不嫌弃宋倾城资历年轻且此前并无办理此类案件经验的原因吧。此刻的蓝杉杉,只想尽快地将这两孩子送回将他们“定制”出来的父母手中,让他们回归到真正有能力抚养他们的家庭中去。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事情很难,甚至违逆了良心,但现在能抓到一丝希望,她就决不放弃。前两天,她才刚满二十五岁,她不想,此后的人生被这两病孩子给彻底毁掉。
案子立案后一周,两被告杨占明和吴欣雨的律师江明宇便打电话给了宋倾城,威逼利诱地让她劝当事人无条件撤诉。无条件撤诉,这样的表述,无疑是触碰到了宋倾城的逆鳞,她最讨厌对方明明不在理还趾高气扬地提霸道要求。她果断拒绝了江明宇的要求。
就在宋倾城以为双方最终会法庭相见时,十月末,日薄西山的周五傍晚,董佳梦不请自来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董姐,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