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上眼里,临淄王府的“高人”一定是个男子。
不怪今上没有想象力,谋士从古到今千篇一律都是男性。
就算是当初东湖主人收了辜星曳这个女弟子,也从来没指望过有一天她能成为谁的谋士,纯粹是因为她天资既高、家境又好,是当冷门专业小白鼠的最佳人选。
端木浅正想解释,乐宗拍拍他的肩膀,“浅儿,是不是你平时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你是不是太把别人怎么看你当回事了?
你在外面流浪多年,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更何况还能为朝廷分忧。
吾明白,‘太宗子孙’这个头衔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吾的兄长,你的爹爹,平时对自己的要求就很高,可那又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把社稷这么重的担子扔给吾一个人。
你看吾,吾就做好该做的事,至于史书怎么写,后来的人怎么看,关吾什么事。
浅儿,你要这么想,就能放轻松,知道了吗?”
端木浅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处境只有他和今上才有深刻体会。
活下来就是胜利,就是大智慧。
乐宗道:“去吧,太后寿诞,贺礼的事要好好准备。你府上既然有高人,吾就不多叮嘱了。”
叔侄俩互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人都知道太后对庆贺生辰没什么兴趣,可对端木姓王族来说,选什么贺礼比参加科举考试考中状元还难。
这些年,乐宗觉得自己早就是状元了。
说到底,太后的贺礼,就是诚意,诚意,还是诚意。
原本端木浅也觉得难,自从收了辜星曳当谋士,他有了当学霸的快乐和抱负,不怕考题难,就怕考题不难,“陛下放心。”
“浅儿,”他正要踏出平和殿,乐宗又叫住了他,“记着,当王爷要有当王爷的快乐,要活得随心所欲,吾从前就是这么活的。”
乐宗想,总要有人活成他从前的模样,但愿堂兄唯一的儿子可以。
端木浅回头,应了一声。
这座平和殿,从前相当于先帝的书斋,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陌生。
他还很小的时候,常坐在先帝腿上。
下边站着的是他的父亲,站在父亲对面的是这个帝国最明亮的人物章贤太子。
今上那时还只是先帝的皇子,他写诗的时候,嫌他们吵,坐得离他们远远的。
而现在,与实际年龄不相衬的今上,腰背弯曲,担着不相称的压力,坐在先帝坐过的那把椅子上。
这座偌大的宫殿,人来人往,似乎都有各自的去向,哪怕是他。
唯独今上没有。
自从那个最明亮的人物陨落后,今上无可奈何地成为了整座皇宫不能褪色的背景,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
走在路上,端木浅想,本来以为今天很难过关的,尤其是在他这位最亲近的长辈面前。
他想象过,今上会失望,会认为他丢尽了太宗子孙的脸面,甚至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比如,下一道特殊指令,让他天天来上朝,当着大臣们的面进行说话训练。
哪知道今上一句责备也没有,反而让他放轻松,活得随心所欲。
与其说这位极有智慧的长辈轻易的就相信了他,倒不如说在今上的心目中,他好好活着更为重要。
半道上,阴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
天可以下雨,发泄一下复杂的情绪,但他不能。
绵密的雨丝,很快像蚕茧一样包裹着他。
一把伞静静遮来。
他面前的人,端庄清秀,一双杏眼秋水无尘。
他一怔,这到底是被雨淋,还是被雷劈。
这什么还没来得及消化呢,怎么前女友又出现了。
给他撑伞的人竟然是姚拂,姚相的长女,和他自小定亲又逃了婚的先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