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冲刷着满地狼藉的印记,残花离枝落入积水之中,周遭砖石翻转,莲花石台随之缓缓上升。
狂风把容生的白发和衣袂都吹得凌乱飞扬,乌沉的天空电闪雷鸣,天公一怒,万物俯首间,他在风雨中傲然起身,不惧天地不畏鬼神,万夫莫敌。
谢万金这一生,不曾觉得有什么人能同他的长兄和三个相提并论过,可从今日起,这西楚国师容生变算一个了。
他握着玉筷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目光却被那莲花台上的身影吸引,一时难以移开。
殿里殿外成千上万的人,却个个自顾不暇,没人敢抬头看那紫衣翩飞的国师大人一眼。
唯有谢万金胆大包天,超然事外一般。
莲花台的容生似有所感一般朝四公子看来,两人与鬼门关堪堪擦肩而过,隔着大雨,隔着惊呼扰乱的数千士兵,不约而同的对上彼此的视线,遥遥相望。
谢万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刚要开口喊一声“国师大人好生威风!”
就在这一瞬间,容生脸上的那半张银白面具突然裂开,顷刻间便落在了莲花台上,闪烁不定的雷电照亮了国师大人从不示人的脸。
容生
看起来不过十六七模样,面若好女,白皙如玉,额间一记鲜红的莲花印,在雨水的冲刷下越发显得艳丽夺目,四公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人,只晓得这人美得不甚真切,少年似魔似妖,又好似是谪仙误落尘世间。
饶是谢万金自诩见过美人无数,男生女相的美貌少年也不少见,如今见了容生的真容,才晓得从前千般过眼都不过是庸脂俗粉。
现下这么个一不小心就会要把小命搭上的危急时刻,四公子还竟生出几分爱美之心来,简直是被勾了心魄一般。
谢万金心下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要命。
狂风暴雨声交叠中,不知道是谁先跪在莲花台前高呼了一声,“国师大人饶命啊!”
而后数十人数百人齐齐弃了刀剑,跪在大雨里,凄声哀求道:“国师大人息怒!我等也是被逼无奈啊!”
对西楚的人来说,历代国师都能通晓玄机,掌人生死,能常人所不能之人,那些传说异闻录中写的夸张一些,西楚的国师都是差临门一脚就能飞升成仙的。
虽然历代国师都没能真的成仙,都如同常人一般入土为安了,但是容生方才那一剑,声势浩
大,好似要把整个西楚皇宫都震塌一般,士兵万余人,不能近其身,又见地陷墙移,纷纷想起了家中长辈再三告诫的“无论做什么,一定要以国师马首是瞻!”
众人纷纷弃了手中刀刃,跪伏在地,千千万万声乞求重叠在一起,“国师大人饶了我等吧!我等再也不敢了!”
唯有谢万金站在殿中央,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心里感觉忽然有些微妙。
四公子以前听说西楚国中,国师的地位堪比帝君,甚至有些时候,帝君都要听国师的。他一直都很奇怪,哪个做君主能容忍旁人比自家地位更高,这国师府怎么能存世数百年,还没被灭?
后来,他算是搞清楚了,西楚帝君倒是想灭国师府,只是没能斩草除根,又被容生卷土重来成了新一任的国师,手掌大权,人心所向。
不管西楚谁上位,想杀容生,谢万金都不奇怪。
这一刻,四公子比世上任何一人都更清楚:
国师对西楚万民来说,如同神明不可违逆,是心中不灭的信仰。
西楚可以没有帝君,却不能没有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