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秦老眉头皱了下,他盯着自己的徒弟,半晌才直言道,“你接触的人里有妖王——”
“或者说,疑似妖王的?”
“……”这一刻,秦莫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响起。
他之前对师父十分崇拜,不可能去欺瞒他任何事,但如今却不想回答。
理智上还没做出决定,身体已经自顾自地紧张了起来,他垂下的手忍不住握了握,又连忙松开,想要做出寻常无碍的模样。
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听到秦老轻笑了声。
秦莫然抬眸,见师父面上带了几分调侃,“这么害怕?和那人关系很好?哎,果真是孩子大了啊,走之前还是我的宝贝徒儿,现在哟,胳膊肘往外拐连师傅都不信了。”
秦莫然依旧不说话,收回了眼神,只是头越发低垂了些。
秦老起身站到秦莫然面前,面色一肃,常常扬起的唇角拉平,山峦般厚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过了许久,才低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说就不说吧,我相信你的抉择。”
正如秦老了解秦莫然一样,秦莫然也很了解师父,知道他正色时说出的话从不作假。
闻言,秦莫然倏然抬头,唇瓣抖动了下,“师傅……我”对不起。
“不必。”秦老出口阻止了他的道歉,背了背手,缓慢道,“卦象显示,此劫与你关系甚密,若顺利,或可因祸得福。”
还没松口气,听到这话的秦莫然却陡然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脸色霎白。
这预言几乎已经将妖王身份落实。
而若是涉及妖王,若是真如那妖所说,妖王堪比神明,贸然卜卦的师父又怎么可能不受反噬?
这两种几乎已成事实的猜测挤到他的脑海里,让他难以承受。
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抓住了师父的手臂,衣袖掀开后密密麻麻的淤青映入眼帘。
瞳孔骤缩。
“师父……这是禁术?”秦莫然紧紧地盯着师父,想要听到否认的回答。
却听不到。
秦老见徒弟面色苍白宛如厉鬼,少见的几分心虚。
静默使空气变得压抑,微弱不稳的呼吸声更让人烦闷。
秦莫然已经从这片沉寂中知道了答案,他顿觉浑身发冷,那冷意细密地渗入血骨里,直叫人不住颤抖,却不死心地强稳住不断颤抖的手去取师父鼻梁上挂着的墨镜。
秦老想要躲开,却在侧身的那一刻对上了秦莫然的眼睛。
那里深含着的恐惧与脆弱让他僵住。
秦老这那双熟悉的眼睛中见过很多情绪。
身为一个孤家寡人的老者唯一亲重的子辈,秦莫然那双外形看似凌厉的眼中多是孺慕、尊崇与爱戴。
秦莫然幼时顽劣,或许是被遗弃的缘故,一直瞪着双眼睛像是被遗弃的小兽,对每个试图靠近的人张牙舞爪,这样过了几年才渐渐安稳了下来,不知道什么缘故慢慢就长成了刚直不阿的性子。
那双眼睛看向秦老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带着崇拜,像是看着无所不能的英雄。
秦老也是个凡人,即便成为了妖怪管理局的负责人也是,他初当值时很有志气,却也明白不能和大众作对。
随波逐流或许不正确,却是最容易的。
他应该对局里驯服妖怪牟利的风气视而不顾、充耳不闻的,却在秦莫然那种眼神下被捧得飘飘然,真把自己当成了英雄。
所以他插手了,给自己安稳的生活找了个大麻烦,从此开始了十多年的明争暗斗。
本以为做到这已经够他留名了,妖怪管理局接下来几百年都会记住他这么个逆流而上的勇士,却没想到遇到了妖王现世这种人类浩劫。
有谁能够担此大任,度过这种危机呢?
自然是他——妖怪管理局的负责人,在人族里有些地位,在妖族里也有些威望,也有实力去窥视生机。
也许人就是这样,当被捧到一个高度时,就真地逐渐成为众人口中所称赞的那么高尚。
他欣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甚至很乐观地想,他一个老头子,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临到头来成为救世的英雄人物,好像也不赖。
可对着秦莫然那样悲哀惶恐的神情,秦老却意识到这……或许对徒弟是有些残忍了。
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最终沉默着一动不动。
秦莫然轻轻取下师父鼻梁上的墨镜,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