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耀身为罪臣之子,尸体两人不能拿也拿不到,最终只是寻得了他平日里爱穿的衣裳下葬,做了个很是简单的衣冠冢。
云辞月命人带了许多好酒,送到贺文耀的坟前,一坛接着一坛敲碎。
这些美酒若是贺文耀见了,一定会激动不已地扑上来,抱着酒坛畅饮。
但这些琼浆玉液如今从破碎的坛子里流出,没入泥里。
酒香四溢,使闻者自醉。
四下无人,云辞月半散着冠发,抱着酒坛失魂落魄地靠坐在碑前。
“往日总是你请我们吃饭喝酒,以后你小子就再也不用了,真有你的!”
“你不在了,你平日里那些个厮混的狐朋狗友也不来看你一眼,躲得跟个什么似的。贺文耀你生不生气?起来把他们好好打一顿啊……京城里没有了你,再也没有人能辖制住那一群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了……”
“你起来看看啊,你这个混账!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地看我笑话啊?哭的像个落水狗一样……”
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无可奈何又沉重悲凉。
谢卿在墓前站了很久,穿着白色长袍,素来明媚阳光的小脸上阴云缭绕。
云辞月已经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嚎啕着,嘴里还像往常一样说着贺文耀不爱听的话。
若是他在,怕是早已经气急败坏地反驳了回来。
可此刻,除了风声阵阵,惊起鸦鸣,就只有呜呜咽咽的哭声。
云辞月喝醉后便给谢卿递酒。
他递过来,谢卿便喝了。
贺文耀不在,便没有人替他说,卿弟只能喝一点了。
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谢卿一脚把抱着碑哭泣的云辞月踹了下去,自己坐在旁边。
喃喃道,“文耀兄你不是纨绔吗?”
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利益纠葛。
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为何、为何……
谢卿把脸靠在石碑上,无声流泪。
——
翠云看到少爷从林中走出来,心下一惊。
谢卿脸上的红晕密布,看起来喝了不少。不过走路很稳,眼神也还清明。
翠云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看到谢卿背上自家主子醉得已经不省人事了,云小侯爷的侍从连忙过去接着。
等到谢卿回到了将军府时,天色已暗。
门口站着太子殿下,他穿着黑色玄袍束着玉冠,两手拢在袖间,如同修竹苍松,目光温和清浅。
“卿弟,你回来了。”太子含笑道,却在谢卿走近时皱起了眉,“你喝酒了?”
谢卿微微点头,礼都不行便一声不吭往府里走。
虽然他平日里私下和太子相处也不拘小节,但人前却从不会失礼冒犯。
太子惊疑地看了几眼,很快注意到谢卿眼角的红痕。
瞬间明白谢卿为什么哭,太子殿下明明做了好事,却很是心虚。
毕竟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告诉谢卿。
——他本来是不准备插手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贺文耀没做什么,可他身为贺家人,享受了贺家带来的荣耀,便要接受贺家获罪受到的牵连。
他身无长处,也无功绩,只是一片赤忱之心值得称赞,这样的人不值得太子费心力动手保下。
可有些事,他做是一回事,谢卿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动手保下贺文耀,即便父皇知道了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