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萤看见自己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
离开了妹妹的寝宫后,外面有不少太监宫女慌慌张张如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兵戈声,厮杀声,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却已能感觉到步步迫近的危险。
李萤朝着那个方向望了片刻,转头与太监朝着宫内更深处走去。
越靠近崇德殿,就越是寂静。
看守的卫兵们早已听见外头的动静,人人都是心思浮动,偏偏天子重病,迟迟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叫他们不知究竟是该守在原地,还是该攻出去支援宫门。
这时,李妃已是后宫中地位最高之人,尽管还没有皇后的名义,却已经拥有了皇后的权利。
在天子未下诏令的情况下,李妃的命令就是最高的指示。
拿着她宫中的腰牌,崇德殿的守卫们对视一眼,便让开了道路。
李萤将头垂得很低,以免被人发现他紫色的眼眸。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在宫中行走已经摘下了蒙眼的绢布,连睫毛都染黑了。只是眼眸却没有办法改变颜色,只能小心注意别被人瞧见。
好在侍卫们没有在意一个瘦弱的小太监,两人顺利进入了殿中。太监指了指一扇紧闭着的房门,低声道:“这儿以前是太子殿下起居之处,废太子妃就关在这。”
李萤点了点头。
这是他
他望着那些雕梁画栋,不自觉的回忆起以前,朱容湛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是天子的
那时李萤在哪里呢?
在远离京城中心的星门观内,父亲不愿见他,母亲不敢见他。亲族回避他,兄弟姐妹疏远他。
除了奶娘陪在身边,无数个夜晚,他只能仰望着月亮,假装那是他的朋友。
后来,朱容湛声威越赫,李萤则越来越隐没在世间。
朱容湛是太阳,而他是深夜。
太阳无法照亮黑夜,黑夜却渐渐吞噬起阳光。
白天,他游离于所有人之外,明明很厌恶和人接触,但不得不时不时就举办聚会,招待一群无聊又庸俗的纨绔。
这些人是无用之人,但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可以在各自家中,看见、听到有用之事。
通过结交这些纨绔,以及跟着奶娘习武,以汤春的名义发展门徒,李萤十几岁的时候,情报网便已撒满整个大涂的豪门世家,暗地里经营起了好大一股力量。
他向父母证明了自己的用处,李氏才依然承认他是李氏的长公子。
他与自己的家人间保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联系。
李氏需要他,他便为了李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奶娘曾经心疼的说过不值得,可除了李氏,这世上又还有哪里,又还有谁,会注意到他,会需要他?
李氏虽然将他流放至星门观,却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家。
李萤并没有什么野心,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李氏的野心就是他的野心,李氏想做的事情,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李氏对他的需要,就宛若婴儿与母体间的脐带,他不能切断,不敢切断,因为一旦切断,婴儿就会失去供给,衰弱而死。
哪怕是出于利益……可只要有人需要他,选择他,认为他还有用处,李萤就会很开心。
奶娘曾说,那是利用,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