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日万历皇帝病了,听说还挺重,具体细节除了皇后谁也不知道。
就在皇宫和朝廷内外认全屏气凝神等待即将要来到的重大变故时,转天皇帝的病突然好了,又派内臣向内阁索要圣旨打算反悔。
此时如果沈一贯坚持说圣旨已经下发来不及追回,内臣们就算把脑袋撞破也没辙。但他不知道为啥,居然把圣旨交了回去。
这下朝臣们可不干了,不管属于哪个派别,全都调转枪口对着沈一贯开喷。连司礼监的一把手掌印太监田义都私下抱怨说沈一贯是软骨头,如果能再顶一顶,一直被朝臣诟病的矿税说不定就此废止,可惜了,功亏一篑。
此事传到江西,景德镇万余名瓷工暴动,砸了瓷厂、烧了税署、杀了税监。一时间朝野上下骂声四起,谁也顾不上缩在东宫里玩物丧志的太子了。
为什么矿税会造成如此大轰动,洪涛心里还是明白点的。在皇宫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把这个时代的各种政策找来研究。然后站在上帝视角,通过纵向和横向比较得出自己的结论。
说起矿税可算是老调重弹了,几乎贯穿了整个明朝,时断时续,成为了皇帝与朝臣们之间一个永远无休止的争论话题。
明朝刚建立的时候百废待兴,朱元璋忙着稳固统治,对于开矿并不热衷。即便有一些矿业,基本也是由朝廷主导的国企,产量很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明成祖朱棣时期政权趋于稳定,民间经济有所复苏,矿业自然而然随之发展,矿税已经有了十数倍增长,皇帝再瞎也无法忽视。
到了明中期之后,朝廷机构越来越大,官员越来越多,藩王也越来越多,时不时还得对外打一打仗,财政开支随之加大。
在人为操作下,明朝的矿业慢慢成了灰色产业,每年上缴朝廷的税收只有可怜的一点点,但各地开矿的规模却逐年增加。
官员集团试图用经济手段限制皇权,没钱了,皇帝自然就要听官员的建议,按照他们的思路去治理国家,同时也得放权。这是从朱元璋废除宰相、大权独揽那会儿起种下的祸根,开头就走错了方向,早晚得爆发。
说起矿税之争,表面上看是皇帝横征暴敛,实际上是官员集团与皇帝之间的利益争夺。没有谁对谁错,两边全是为了私利,没一个是为国家着想,属于狗咬狗一嘴毛。
无论金银铜矿,只要挖出来就是钱。朝廷不鼓励开矿,主要是怕引发社会动荡。矿山一般都在荒郊野岭中,弄一群青壮进去很不好管理。
他觉得商人无信,还特别不安分,钱多了容易引发胡思乱想,就人为降低了商人的社会地位,让人们不愿意经商。虽然中后期有所松动,但上百年形成的思维定式本质上并没改变。
其实收矿税并不是万历皇帝首创,在正德年间就这么干过。皇帝一看,好嘛,你们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连口热汤也不给我剩,到头来国家一有事就催着我掏私房钱补贴,凭什么啊!
大多数矿工都是贫苦出身,站的平台不够高,根本看不到高层里的弯弯绕,很容易上当,然后就傻乎乎的和各地矿监对抗,给别人当了枪使还茫然不知。
然后再看最低级的商,明朝从开始就定下了基调,重本抑末,不鼓励经商。朱元璋规定农民可以穿绸、纱、绢、布,商人则只能穿绢和布。
再私底下蛊惑矿工,把他们吃苦受累加班加点忙活一年,到头来却还是挨饿受冻的根源归结于皇帝拿走了多吃多占,就像后世用舆论引导996们去憎恨资本家一样,把真正的始作俑者藏在大义后面难见首尾。
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想短时间内快速提高商业税收,就和马上让每亩土地比去年多增加三倍产出一样不靠谱。除非玩亩产万斤放卫星那套把戏糊弄,但明朝皇帝显然还没那么狠辣缺德,真要活活把农民往死里整。
好了,现在士、农、商都没多余的油水可榨,就还剩下个工。工匠轮流给朝廷服役日子本来过得就不算好,显然也拿不出太多钱。不过有个产业例外,开矿,尤其是贵金属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