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人, 就连雨果都怔住了。

在离开三楼之前，他按照温简言的建议给橘子糖发了消息，让他们回二楼支援, 但是，在发之前雨果其实并没有报太大希望, 毕竟，楼下的危险程度他还是心里有数的，橘子糖他们能活着离开行政楼都已经是个胜利了。

现在的情况简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卫城眼眶一热：“队长！”

“……你们来晚了。”

雨果站直起身子, 冷静叙述道。

即便嘴上说的理智严苛，但他的神情却罕见得有几分放松, 就连唇边都带上了几分弧度。

“那不废话。”橘子糖大大翻了个白眼, “我们都快从行政楼里跑出去了你才发消息告诉我们回二楼，你再晚发一秒钟, 就在这里等死吧。”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不情不愿地嘟囔着：

“你知道我们刚刚多惊险吗？真不知道把我们喊回二楼是为了什么，想自杀又不是没有更简单的办法……”

就在几人对话之际，那刚刚还结实严密的藤蔓中央忽然渗出了奇怪的血红色的液体, 它从纠缠的枝蔓缝隙之中流淌出来，随着液体的蔓延, 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很快, 墙壁的中央被腐蚀出了大洞。

女老师的面孔出现在了洞口的后方。

她的面孔苍白阴冷，但鲜红的嘴唇却高高上扬着, 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云碧蓝眉头一皱, 她低声道：“小心, 我撑不了多久。”

“你们真是群不听话的坏学生，”女老师缓缓抬起手，按在了藤蔓之上, 鲜红的指甲深深陷入藤蔓的深处，鲜红的液体流淌更快，顺着墙体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今天，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草，你还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橘子糖骇然咂舌。

雨果抽空看了橘子糖一眼，冷淡地说道：“这还得多谢了你的那位好帮手。”

“等一下，说起来他人呢？”橘子糖探头向着雨果身后的烟雾中看去，罕见得有些紧张，“喂喂喂，你不会把他弄丢了吧？”

“放心。”

雨果收回视线。

他的一只手垂在身侧，食指，拇指，中指已经漆黑如焦炭，但却仍旧有一丝烟雾尚存，连成一条细细的灰白色丝线，向着远处的黑暗之中飘去。

“他好的很呢。”

另外一边。

办公室的后端，温简言坐在其中红衣女老师原本的位置上，眼睫低垂，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他低着头，在那阴冷的红色纸张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空气中回荡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由于过长时间没有服用雨果给他的红色胶囊，他颈侧的伤口已经崩裂开，猩红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汩汩淌出，很快洇湿了贴在上方的纱布。

他抿着唇，皱着眉头，将头歪过一侧，然后用手中的笔沾饱了自己伤口之中淌出的鲜血。

黑烟雾缠绕之下，面色苍白如死人的青年坐在黑暗之中，半边的肩膀和领口都被鲜血染红，他的鼻息微弱，但手指却稳得惊人，用笔尖浸着自己的鲜血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十分钟刚刚过半。

没问题。

他赶得及。

一切都和温简言猜测的一样。

育英综合大学之所以会将原版的新生手册藏在副校长办公室内，正是当主播处于过低san值之下时，能够看到其中被隐藏起来的、不希望被发现的内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在温简言刚刚食用了食堂之中贩卖的食物，控制着自己的san值降到个位数之后，成功地从中解读出了自己在当时最需要的那份信息。

倘若从窗口离开，他们将前功尽弃，只能再次等到七天之后重新进入行政楼，将他们今天所做的事再一个不落地重新做一遍，除了难度会比这次更高之外，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们依旧无法进入到校长办公室内，无法取得他们任务之中的关键道具。

一切都将是徒劳的。

倘若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要破局——且以最为极端、无法折返的手段。

温简言清楚，事情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忽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一股无形的寒意从远处蔓延而来，令人汗毛倒竖的森冷战栗感悄无声息地逼近过来，令温简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远方。

手指紧捏的方向失控，笔尖在红色的纸张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斜痕。

墨水又空了。

速度还是不够快。

温简言歪了下头，抬起微微颤抖的苍白的指尖，一咬牙，摸索着将自己侧颈上覆盖着的纱布扯下。

失去了纱布的束缚，鲜血汹涌溢出，顺着他的脖颈淌入了领口。

他的额头冒着冷汗，浑身克制不住地细细打着哆嗦。

——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再是原先的十分钟了。

*

另外一边。

有了橘子糖等人的加入，这一次，在应对起红衣女老师的攻击时，雨果总算是不再像刚刚一样，始终被压在狼狈不堪的劣势之中了。

原本被分开打散的小队再一次变得完整起来。

有橘子糖做主攻，雨果副攻并掩护，云碧蓝支援，卫城感应，苏成预测，他们重新回到最开始的状态，形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机整体，以他们的经验、资历、和能力配合，几乎可以完美应对一切威胁。

虽然由于副本性质问题，他们仍旧无法将npc彻底解决，但是，为温简言留出足够时间的能力还是有的。

但是，忽然，怪事发生了。

像是一阵冰冷的风被无声地送入门内，轻缓地掠过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明明没有发生任何事，但是，无形的危机却好像早已悄然而至。

最先觉察到这一点的，是预言家。

他若有所感，扭头向着敞开的办公室门外望去，漆黑的双眼闪烁着，似乎正在为自己的直觉感到不安。

“喂——”

苏成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哒。”

那声音很轻，像是皮鞋敲击在坚硬地面上时发出的声音，但却好像是带着某种可怕的穿透力，一下子就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哒。”

又是一声。

似乎有人正在不紧不慢地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小心！”

苏成的声音急促，他死死地盯着敞开的大门，“‘塔’来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敞开的办公室门外，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之中显形。

在那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得汗毛倒竖。

在行政楼内待了这么久，他们的san值也早已多多少少受到了侵蚀，正因如此，即便他们并不像苏成一样拥有预知的灵感，但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一些即将到来的威胁。

“等一下，该不会是——”田野屏住呼吸，嗓音紧张的几乎要变调。

下一秒，像是要印证众人的猜测一样，一张熟悉的、没有血色的、属于中年男人的瘦脸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他那和体型不符，过于臃肿隆起的啤酒肚。

是副校长！！！

和之前在阶梯教室课上时比起来，这张脸孔的五官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不知为何，背后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走廊，苍白的脸孔被办公室猩红的灯光照亮，越发显得恐怖异常。

刹那间，每个人心头都警铃大作。

糟糕了。

显然，他们在二楼的办公室内停留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拖到了副校长的到来，这下子，事情一下子就发展到了他们无法应对的可怕局面。

“副校长，您回来了。”

女老师缓缓咧开那张猩红的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您瞧，有几个不听话的学生趁着您上课的时候溜进了行政楼。”

副校长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向内迈了一步。

“哒。”

皮鞋轻轻磕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像是紧贴在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在他迈入办公室的一瞬间，头顶血红色的灯光忽然“滋滋”闪动了两下，霎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灯光忽明忽暗，落在远处男人脸孔上的光线在猩红与黑暗间切换，整间办公室内的气温像是瞬间降至零下，犹如停尸间般阴冷的气息侵入皮肤。

“……妈的。”

橘子糖半弓着脊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下意识地收紧，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她紧紧注视着不远处的副校长，猫科动物般的黄棕色眼珠微微闪烁着，“喂，这家伙你应付过没有？”

雨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的线条却绷紧了：

“没有。”

在对方露面的瞬间，每个人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无法言说的恐惧在空气之中酝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女老师此刻倒是不再急着对这群“坏学生”们出手了，她缓缓后退一步，嘴边带着隐秘的微笑，用涂抹着鲜红甲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侧脸，像是已经准备将他们交给副校长全权处理。

虽然不需要一次性应对两个危机，但是，橘子糖他们却并不能开心起来。

在育英综合大学这个副本之中，npc的恐怖程度是和他们在副本之中的地位挂钩的，就连一位稍微特殊一点的教师，都险些将他们逼入绝境，那……

和仅次于校长地位的副校长正面对上，会令他们落入何等令人绝望的境地。

“做好准备，”橘子糖的嗓音被压得很低，嘶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的，“别离我太远。”

她做好激活天赋的准备了。

雨果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应她：“……等一下，再撑四分钟。”

这是距离他先前答应的十分钟还剩的时间。

橘子糖急躁了起来：“你他妈说的倒是好听！你告诉我怎么撑！”

“哒。”

又是一声。

副校长距离他们更近了一步。

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们，惨白的脸孔上没有半丝表情，像是一张覆盖在头颅上的人皮，只是模仿出了人类的模样罢了。

属于某种更深沉，更恐怖的存在，正在透过那张人皮上的两个窟窿向外窥探。

头等的鲜红的灯光剧烈爆燃起来，只听“噼啪”一声响，头顶的灯光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橘子糖眨了下眼。

下一秒，黑暗中，一张放大的，冰冷诡异的脸紧紧地贴到了她的面前。

“！！”

橘子糖瞳孔骤然紧缩：

“小——”

等到灯光再亮起来时，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副校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冰冷苍白如死人的手指正死死地掐着橘子糖的喉咙，橘子糖的小脸涨红，被高高举在半空中，双手艰难握着对方的手腕，两条纤细的小腿在半空中踢蹬着，眼珠里还亮着不服输的光，恶狠狠地注视着面前恐怖的存在。

“去……你妈的……”

橘子糖咬着牙，艰难竖起一根中指。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天赋被激活。

但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准确来说……

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橘子糖的瞳孔一缩。

——这不可能！！

迄今为止，无论在什么样子副本、遇到什么类型的危机，这种天赋无法激活的状况都没有发生过！

更何况，身为前十，橘子糖的天赋同样破格。

她可以通过消耗自己的年龄，令时间逆转倒流。

在无数次的升级强化过后，现在，她的天赋完全可以覆盖于整个副本，甚至是梦魇本身——但现在却失灵了？！

副校长用那双黑暗缝隙般的眼珠注视着面前的橘子糖，缓缓张开嘴，终于开口说了露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作为育英综合大学的一名学生，你却违背了我们的‘思想道德纲领’……”

他张开嘴。

嘴唇里没有口腔，没有牙齿，只有深不见底的血肉深渊，像是连通着另外一个恐怖空间。

“真是个不乖的学生，你会被惩罚的。”

手臂回折，副校长的嘴巴越张越大，嘴唇向着两边裂开，居然逐渐变成了几乎能吞下一整个篮球的大小。

但是，正在这时，他忽然猛地停下了。

或者……是僵住了。

就在同一时刻，其他所有人的耳边，都同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几乎能够刻入灵魂的机械声音：

【剧情偏移度：10%】

【剧情偏移度：20%】

它不停地播报着，在播报声中，剧情的偏移度正在疯狂上涨。

【剧情偏移度：60%】

育英综合大学整个副本之中正在直播的直播间内，所有的观众也都懵了，他们注视着在短短几秒内，从0开始飞快攀升至60%的剧情偏移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等一下，怎么回事？”

“梦魇出bug了吗？”

“刚刚剧情偏移度不还是0吗？发生什么了？？这才过了几秒啊我草！”

【叮！检测到剧情偏移度达到阈值，副本正在产生不可控变化！】

【新剧情开放中……】

【副本异化倒计时：00:00:10】

【10、9、8……】

没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连身处漩涡中心的雨果橘子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和刚刚过去不过短短数秒，情形就会如此如此不可控的变化。

副校长定定立在原地，嘴巴仍旧维持着张开的状态，明明橘子糖近在咫尺，但却不知为何无法咬下。

他的眼珠缓缓滚动，忽然落在了办公室的后侧。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从一开始就在，但却被他们忽视的人。

“……喂。”

办公室的背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像是已然耗尽气力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曲看去。

温简言从办公室尽头最后一张桌子后站起，他的呼吸颤抖着，侧颈上的伤口仍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着鲜血，身形站立不稳的晃动着，显得摇摇欲坠。

他的脸色白的吓人，颧骨和眼眶附近却被烧出了病态的红，浅色的、无法聚焦的双眼深处，亮着两点迫人的冷光。

他抬起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手指间捏着一叠红色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