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三层,死寂的仓库保管室外。
所有赶到这里的工匠脸色惨白,颤颤巍巍的站在两边,倾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汗流浃背,难以站稳。
死寂里,兼元背着手,漫步在面目全非、一片狼藉的保存库里。
随手,将破箱子里伸手想要爬出来的畸变体捏成了一滩漆黑的液体,爆了一墙,淅淅沥沥的声音停在众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听见自己的血撒在地上。
颤栗难安。
而最后,兼元的视线落在墙壁之上,那一行沾着浓墨写上去的潦草大字。
仿佛拜访者的问候一般。
【闻君收藏丰富,喜不自胜,特来拜访。
今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留诗一首,以为留念。】
诗曰:
【马瘦毛长蹄子肥,爹偷儿子不算贼,咱爷儿俩活了大半辈子,谁也没有见过谁。】
轰!!!
在兼元读完的那一瞬间,夹缝之中的炸药,骤然引爆,火光喷薄,席卷,气浪涌动,然后,一切又戛然而止。
冻结。
只是随意的挥手,弹指,无需任何赐福的辅助,荒墟之道的静滞带,于此显现!
火焰升腾如花,碎铁四散如叶。
映衬的墙壁上那一副遍布裂隙的墨宝,越发丑陋不堪。
兼元背着手,凝视许久,缓缓摇头。
“存灵。”
僵直站立、颤栗不休的人群中,瞬间便有人扑了出来,连滚带爬的上前,跪在地上:“老师,我在。”
兼元头也不回,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墙壁:“你看,这诗写的如何?”
瞬间,存灵的冷汗就如同瀑布一般渗出,汗流浃背。
鼓起勇气抬头,看了许久,一遍又一遍,最后,颤声回答:“狗、狗屁不通!”
“确实。”
兼元点头,回过头来,瞥着自己的学生,忽然问:“你说,我这两天忙,工坊的诸事纷繁,你可一力承担,
现在看来,你承担的怎么样?”
死到临头,存灵却不慌了,慌也没用,自绝望里,趴在地上:
“一塌糊涂。”
“不,起码还有亮点呢,不是吗?”
兼元轻声笑了起来,指了指墙壁:“这不是你养出来的麻烦么?
教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求成问果上,没有半点长进,造祸养乱之上,你倒是大有天赋。也算是我看走了眼。”
“老、老师垂怜,老师,老师我……”
存灵的涕泪横流,颤栗着叩首:“学生……”
“放心,我不至于拿自己学生当出气筒。在我看来,此番之祸,倒是与你没多大关联,你充其量只是无能而已。
被人看破了虚实和习惯之后,和那帮乌合之众一样,牵着鼻子一步步走……”
兼元垂眸俯瞰:“既是无能,那便受罚吧。”
那一瞬间,存灵大喜,感动的泪流满面。
叩首越发疯狂。
“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兼元漫步而去,再不曾回头,众人纷纷跟上。
只有存灵在空空荡荡的收藏室里,兀自叩首,涕泪横流。
十分钟后,在兼元的命令之下,各层的主管和部门头领,都汇聚在了四层之上。
庄严的门厅之中,所有人都呆立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互相交换着眼神,惶恐又不安,低声窃窃私语。
在所有人里面,反而孙赐的神情最为轻松。
一方面他是昨天才刚刚上任,就算有什么麻烦,根本和他无关。况且,就算是管理,他也是管垃圾堆的啊……
只要臭水不翻上来,谁特么管垃圾堆里的虫豸牛马?
“好严肃啊,发生什么了?怎么大家神情都这么……”
他的助理站在他身边,低着头,好奇的左顾右盼。孙赐悄悄挥手,示意他压低声音:“出事儿了,这么大阵仗,宗匠恐怕要降下绝罚了。”
“什么绝罚?”季觉好奇。
孙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浮现出惨白,不敢再多说:
“……你看着就好。”
自死寂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脚步声,如此低沉。
兼元自门后缓缓走出,坐下。
一言不发。
而就在所有人最后,一个铁架子被缓缓推到前面来。所有人见状,顿时惊恐的避开,让出好大一片位置来。
再然后,赤裸上身的存灵在两位工匠的押送之下,颤栗着,一步步,走上台子,被束缚在铁架之上。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令人头皮发麻的沸腾声,从铁架之下的虚无黑暗中响起,再然后,隐隐的眼眸从黑暗里张开,粘稠的黑暗如同触须一样,蜿蜒而出。
缠绕攀附在了存灵的身上。
嗤嗤作响。
深入骨髓。
存灵脸色惨白,死死的咬着牙,强忍着,终于再忍不住,惨烈嘶吼,纵声呐喊,喊破了嗓子,那沙哑凄厉的哭号也未曾停歇。
自漆黑触须的纠缠和侵蚀之下,他的右臂迅速干瘪,收缩,变化,褪去了皮肤的色彩和质感之后,浮现出诡异的木纹。
而血肉蠕动里,干枯破裂。
在他的背后,血肉拱起了一个大包,还在迅速膨胀,抽取着他的灵魂和赐福,饥渴吞噬,最后,撕裂血肉。
骨骼之上,长出了一个遍布血色纹路的木头娃娃,惟妙惟肖,面孔和存灵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一者惊恐颤栗,一者狂笑狰狞。
仅仅只是长出了半截,下半截还没有孕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