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州寒郡。
山林间,穿着一身朴素布衣的陈牧悄然前行。
踏入寒郡地界之后,他就和冯弘升暂时分开,一南一北分别深入寒郡。
寒郡如同其名,气候严寒,但与霜郡不同的是,因为与沙郡相邻,因此也缺乏雨水,所以不如霜郡那样大多是茫茫霜雪覆盖,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荒原。
冰州论起面积实际上比玉州要大上许多,但因为资源较为贫瘠,居户人口反而不如玉州那么多,并且据陈牧目前所知冰州的管辖也不如玉州,比玉州要更混乱些。
“冰寒霜冷雪雾,这寒郡说起来,应当是冰州六郡中最平平无奇的一郡了。”
陈牧漫步于稀疏的山林之间,目光掠过山谷,体会着天地之力的流动,一边感悟天地,一边瞭望四野,时而登上一处峰顶四顾。
沿着寒郡边境一路行来,遇到的人烟十分稀少,偶有聚居之地也很是零散,这倒也很是正常,寒郡很多地方因为贫瘠,都支撑不起大规模的乡县聚落。
不过。
总归是与霜郡不相同的一郡,不知不觉陈牧步入寒郡已有七八日,也是收获了一些乾坤意境的经验,对他来说也是聊胜于无,离凑齐第七次推演已经相差无几。
终于在第九日上,陈牧的步伐缓慢了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阴翳,来到了一片不算很小,起码有数千户聚居的村落前方,沉着脸看着村落。
就见村落之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惨烈的景色,地上四处可见一些残肢,血液渗透在荒地上并冻结起来,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关外异族…”
陈牧沉着脸迈步向前,走进这片犹如人间地狱般的村落里。
这样大规模残杀的景象,一看就知道不是天尸门和天妖门了,天尸门所到之处,即使偶有杀戮,也基本不会留下尸体,会悉数带走。
至于天妖门也是一样,大部分都会被他们当做血食吞噬,也很少会肆意杀戮,尽管他们皆如妖物般性情残暴,但就像人不会为了吃一只鸡而将所有鸡鸭全部杀尽。
会这样做的,只有关外异族。
男人统统杀尽,资源和女人悉数掳掠而走,这就是异族的行径。
陈牧目光掠过那一具具尸体,一路沿着残垣断壁往里深入,最后微微闭上眼睛:
“不到一天么?”
他沿途走来,遇见有妖人肆虐,或是这种惨遭劫掠的聚落,也是不止一个了,不过眼前这个聚落,依照痕迹来看,应当是才发生半天左右的事情。
这一趟他与冯弘升进入寒郡,目的不是与异族、天妖天尸正面相抗,更多的是预先探知清楚异族以及天妖门、天尸门的据点所在,了解寒郡的情况。
但接连撞见这种惨景,陈牧心中也是涌现出冷意。
不过。
就在陈牧将要迈步离去之际,他忽然目光微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往一个方向迈出几步后,很快来到了位于聚落一侧的一口深井旁。
他低头往井下看了一眼,但见井高约莫数丈,尽管一团漆黑,可他依然能看到在井壁的一侧,有一处向内的凹陷,在那凹陷中能隐约感知到一点微弱的气息。
陈牧叹了口气。
伸手冲着井底虚虚一捞,一缕无形气劲扩散出去,落向那处井壁的凹陷,并从凹陷之中托出了一个十分幼小,穿着花袄的稚童,看上去也就约莫五六岁的年纪。
稚童梳着发辫,却是個小女童,此时小脸毫无血色的惨白,气息微弱,身体轻微颤抖着,整个人也是处于昏迷之中。
显然。
应当是异族来袭之际,被人放到了井下躲藏,但天寒地冻,井下潮湿,哪怕穿着棉袄,在井壁的夹缝中呆上半天时间,纵是一个壮年人也受不了。
这个年纪的幼童更不可能从井底爬的上去,若不是如今的他练成武体,对气息的感知更加敏锐,恐怕也察觉不到在井下还有一个幸存的小女童。
陈牧站立在井旁,看着被一缕无形气劲托在空中的小女童,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在梧桐里担任差司,抵抗寒灾之际的情景,不过那时候的他才初步踏入武道不久,在那场寒灾中,也只是尽己所能,救下一批灾民。
寒郡虽不是他治下,但既然遇见了,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虽然这村落如此惨景,他也不知道这小女童能活下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总归让他碰见,便不会坐视这条生命消逝。
“来。”
陈牧一手将女童托起,另一只手虚空一招,天地间的水雾无声无息的向着他掌中汇聚流淌,化出一团水流,继而火炎升腾而起,炙烤水团使其温暖。
与此同时陈牧另一只手中散溢出些许温热的气劲,将女童身上穿着的花袄中浸透的寒气悉数驱散,让她周身变得温热起来。
随后,
陈牧右手一引,温热的水流涌向小女童的口中,让她一点点饮下,那张惨白到几乎没有生气的小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少许的血色。
实际上在井底那种潮寒地方一呆半天,便是立刻送找医者,也要大病一场,不过如今的陈牧终究已超脱凡俗,再非寻常之人,驱散体外之寒,更以一缕内息渗透进女童体内,调理她寒气浸透的身子骨。
就这样。
没过多久,小女童便在陈牧怀中慢慢苏醒过来。
与陈牧预想中不同的是,小女童一点点艰难的睁开眼皮,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却并未露出什么惊慌和恐惧之类的神色,而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本以为是聚落的惨剧让她的心神也受了创伤,但陈牧很快就注意到,小女童的眼睛里还是泛着光彩的,并不是完全的呆木。
“你醒了。”
陈牧语气平和的道。
小女童依旧木木的看着他。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陈牧轻声问道。
小女童又仔细看了看陈牧,这回终于说话了,用很是纤弱的声音道:“村里,来了坏人,爹爹,把我放到井里…是哥哥你救我上来的吗?”
“嗯。”
陈牧看着小女童的眼睛,略有些惊讶,因为从她那双乌黑的眼瞳中看到了些许哀伤,尽管年纪才五六岁的样子,但这会儿似乎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小女童短暂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声道:
“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