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茸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杨淼轻声说了这么一段话,莱恩知道这是文言文,然而全不理解,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学,面上温和地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淼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轻声道:“高中课本上的一篇文言文,我记得很熟,讲的是一个人妻子死后的琐碎事情,我给你说说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吧,就是说院子里有棵枇杷树,那是他的妻子死的那年亲手栽种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莱恩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实在很难体会出这其中的意味。杨淼回过神来,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我会记住这篇文章是因为这颗枣树是我妈妈亲手栽种的,也正是那一年,我妈妈死了,被杨恺亲手杀死了。”
莱恩震惊,他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难怪杨淼这么恨她的父亲,如果杨恺确实做这样的事,那杨淼就算恨他一辈子也不为过!
这是妈妈死后,杨淼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苦苦压抑这么多年的情绪如同山洪决堤,再也压制不住。
莱恩看她眨了眨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他看过她哭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悲伤。
身体先于意识先有了动作,一把将杨淼揽进怀里,拇指抹掉她脸颊上的泪水,很快又有新的泪水流下来。
杨淼茫然地抬头看莱恩:“我哭了么?”
莱恩心痛难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说:“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别人。”
杨淼看着莱恩的大眼里慢慢地凝聚出水雾,茫然的表情渐渐变得疼痛,双手揪着莱恩的衣服将脸埋进莱恩怀里恸哭出声。
杨淼的妈妈安娜不是中国人,脾气也算不上好,不,其实也不是不好,就是忽好忽差的,好的时候及其温柔,给她讲童话故事,睡前吻她的额头,不好的时候就很暴躁,杨淼哪怕只是犯了一个很小的错误也会被她恶言相向,甚至还被打过。
每当安娜毫无缘由地对她发火之后,总是会万分歉疚地跟她道歉,她记得有一次安娜气头上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她牙龈都出了血,事后她躲着安娜不肯安娜靠近,安娜强制性地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咬着牙流泪连连说对不起,一边拿杨淼的小手狠命地扇着自己的脸。
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安娜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喜怒无常,还有些轻微的暴力倾向,杨淼在她身边过得肯定不会好。但母亲的身份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更何况安娜温柔起来实在让杨淼依恋。
杨淼发泄过后擦擦眼睛,跟莱恩说道:“我们进去吧。”
房子的大门上了锁,杨淼只有书房的钥匙而没有大门的钥匙,莱恩正想一脚踹开的时候,杨淼抬头指了指三楼阁楼的一扇窗,说:“莱恩,还是别把门弄坏了,我们从窗子里进去吧。”
莱恩揽住杨淼的腰跃上阁楼,阁楼里因为开着窗,有些灰尘,但收拾得还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