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出养心殿, 每个人的神色都有所不同。
方才看到萧弄进门时,窝火得恨不得私下跟萧弄打一架的德王面沉如水,居然也没发脾气, 睇了眼安王和景王, 视线最终滑过裴泓, 落到安王身上,命令道:“老四, 过来。”
说罢一挥袖,换了个方向离开。
安王虽是德王的皇兄,但俩人的年龄差距也不大, 还是皇子时就经常凑在一起, 出身差的安王向来低德王几头, 德王当众对他颐指气使也是司空见惯了。
安王的脸色都没变一下, 朝其他人拱了拱手,便垂着头默默跟了上去。
淮安侯收回视线,忧心忡忡地又望了眼养心殿的方向, 一言不发地往宫外走去。
出了宫,马车就候在外头,等着送淮安侯回大理寺。
淮安侯踩上凳子, 掀开马车帘,动作停顿了一瞬。
身后面目陌生的车夫恭敬站在旁边, 见淮安侯动作突然顿住,抬头看来:“侯爷?”
淮安侯“嗯”了声:“没事。”
便自然地弯身钻进了马车里。
淮安侯府的马车没有定王府的那么宽敞, 不算很大的马车厢中, 方才快一步离开的定王殿下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里, 垂眸把玩着个东西。
看清那是什么, 淮安侯的眼角抽了一下。
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田黄石章, 大概是被盘玩久了,格外的莹透。
他下意识回想了下自己放回侯府书房里,那枚再也没敢取出来的印章,确定这枚应当不是他的。
不算上一次萧弄突然出现在大理寺,搞得整个衙门人仰马翻的话,这还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面对面谈话。
淮安侯坐到萧弄对面,没有开口。
萧弄慢慢将那枚印章收回袖中,望向淮安侯,漠然问:“侯爷不打算说点什么?”
淮安侯坐姿如松,腰背板正,语气也很平静:“下官无话可说。”
“侯爷无话可说,本王可有得说的。”萧弄的眼神锐利如狼,盯着淮安侯的眼睛,“钟宴笙的确是皇室血脉?”
淮安侯不语,但萧弄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
“好。”萧弄缓缓点头,“本王实在很好奇,关于钟宴笙的身世,侯爷是何时知晓的?”
倘若钟宴笙真是皇家血脉,淮安侯又早早知晓情况的话,好端端地为何要隐瞒此事,将一个小皇子养在家里?
嫌命长么。
淮安侯沉默了一下,这次开了口:“迢……小殿下的这层身份,下官也是今日才知晓的。”
这层?
萧弄眼眸一眯,抓住了他这句话中那个隐含暧昧的词,还未开口,淮安侯拱了拱手,语气疲惫:“殿下,下官已知无不言,剩下的,莫要再问。”
今日一早,淮安侯在去大理寺衙门的路上,突然被宫中的人截住,带去了养心殿。
那一瞬间,他已经有了预感,猜想陛下得知了一些秘密,但没想到,陛下的举措更令他错愕。
本以为挥下来的刀此刻悬停在了脖子上,多说一句,那把刀就低下来一分。
这把刀若是落下来,掉的不仅仅是钟家上下几百人的脑袋,还会牵涉到更多人。
淮安侯府一脉曾被下入私牢,淮安侯比谁都要清楚,养心殿里那位看似和蔼的老人有怎样的手段,尤其……陛下对钟宴笙的态度,也是在警告他,往事绝不能再提。
他相信萧弄会护住钟宴笙,但绝不敢将几百人的性命,系在这位心思莫测的定王殿下手里。
萧弄面无表情地盯着淮安侯看了会儿,点头:“那你只需要回答本王一句话。”
“钟宴笙当真是所谓的十一皇子?”
架马车的车夫不是早上从淮安侯府带来的,而是个陌生面孔,淮安侯知道从进宫那一刻起,他的一言一行就都会被汇报上去了,闻言心里一跳,缓缓问:“殿下何出此言?”
萧弄往后一靠,语气冷漠:“本王只是觉得,那个老东西生不出这种可爱的儿子。”
淮安侯:“……”
外面竖着耳朵偷听的车夫:“……”
淮安侯只能假装自己聋了,没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
萧弄准备跳出马车时,淮安侯望了眼外面车夫的影子,敛眸道:“如今小殿下身份已然不同,无论从前与殿下有何仇怨,也该一笔清了,往后殿下便与小殿下桥归桥,路归路罢。”
听出了淮安侯隐晦的提醒警告,萧弄没什么表情地挥了下手,翻身跳出了马车。
展戎和另一个亲卫一直架着马车跟在后面,见萧弄下来了,立刻过来接应了萧弄。
“主子,情况如何?”展戎多嘴问,“迢迢小公子……难道真的是什么十一皇子?”
另一个亲卫也忍不住问:“真的要将小公子留在宫里吗?”
萧弄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往马车里钻去时,目光往皇城的方向扫了一眼,不咸不淡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本王还能闯进宫里抢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