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那时辰,天色终于暗下,可以行动了。
车辇已经安排妥当,是隐匿于夜色的黑墨颜色,连拉着车辇的马匹都选了黑色,朱大人的心思的确是缜密。
也是因此,孟翮才把伶儿从萧夺的魔窟里偷偷地带了出来,他帮助伶儿寻找到了沈戮和容妤,也因沈戮一直做着天清门的道长,他的道术稍稍治好了伶儿的眼疾,也能让她可以稍微看得见万事万物。
这一切都揭开了谜底。
听尽了这全部的叙述后,坐在沈戮面前的沈容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他感到绝望、震惊,竟不知这位自己苦苦恳求的道长就是生父。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沈容颤抖着嘴唇,问出了这一句大逆不道。
沈戮只是淡漠地望着他,没有怨怒,也没有恨意,打从他方才发现沈容是自己的孩儿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决定接纳这宿命。
“容儿,我知道你恨我。”沈戮叹息道:“可时势造就了你我的命运,而如今你已成为帝王,我便不能再出现在你往后的余生中,只盼你能好好养育你自己的孩儿长大,不要同我一样闹得骨肉分离。”说罢,他将自己的一包药推到沈容面前,“拿去吧,这是可以治你孩儿病症的解药。”
沈容狐疑地望着那药包,他不知该不该信,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容妤带着伶儿缓缓走进房内,她望着沈容,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与留恋,但说出口的却是:“不要被父母影响了你的一生,容儿,你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我与你父亲带给你的痛苦已经结束在了过去,今夜过后,你还是会做回你的沈容,更不要把这些恨意强加在你爱的人身上——”
她仿佛知晓沈容的悲伤与不顺,安抚道:“要做一个明君,更要做一个好的夫君,与坚强的父亲。”
沈容沉默不语,他并不觉得容妤有资格对他说这些,而他此时此刻的心思,也只有回去皇宫救下自己的孩儿。
于是,他拿过了那药包,什么也不再多说,转身出去了屋子,看向站在门外的云施,沉声令道:“回宫。”
云施愣了愣,立刻转身去牵过马匹与车辇,他受了伤,行走不算便利,却也一心想着要执行沈容的命令。
沈容撩开车帘,坐了进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过身后的庭院一次。
但他能感受到沈戮与容妤站在院外目送他离开,他也清楚,这将是自己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
今夜过后,他们一定会离开这院子,去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唯有那样,他沈容才会是永远的帝王,而不是那个曾被爹娘抛弃过的稚儿。
只是,当他的眼神望向车帘的缝隙之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夜色与寥寥星辰,他品味着容妤方才同他说过的那一番话,细想着自己与金篱所经过的种种。
也许,真的是他待她太坏了……
倘若她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是,他并不知此时的皇宫里,金篱因被二皇子染上病症已经高烧不止,二人都开始口吐鲜血,亦不知是染了什么怪病。
她渐渐气若游丝,怀中抱着自己的孩儿躺在床榻上,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宫女们惊恐焦急地围在她身边,哭的哭,叫的叫,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金篱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想到的是自己的金家村,是自己的父母、爷爷,还有阿瑁……
唯独没有回想起沈容的脸。
她觉得若能永远地不与他相见,这样一闭眼,也是,甚好。
那辆载着沈容的车辇越来越靠近皇宫,他却不知他要救的人,已经永远都不必救了。
这是他的宿命,亦是沈家王朝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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