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儿摇头,侍女知趣地赶忙退开,怯怯地道:“那……那奴婢去沏茶过来。”
徒留这亲如姐妹的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堂内,沉默半晌,湘仪公主愤恨地抬起头,冷冰冰地道:“这么久不见,我们总要坐下来好好地叙叙旧吧?”
伶儿呆愣地点一点头,侧身示意尽头的客房。湘仪公主昂起白皙修长的脖颈朝前走去,伶儿则是跟在她的身后,脚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静夜沉谧,灯影斜映,空旷偌大的客房里,湘仪公主坐在木椅上一副高傲的主人架势。仿佛在用肢体语言来告诉伶儿,谁是娥皇,谁是女英。
“将别金门,俄挥粉泪。”湘仪公主单手支着头,染着红色的指甲十分妩媚,她嘲弄道:“伶儿,我怎么不见你靓妆洗?”
伶儿定了定神,她的有愧更是增长了湘仪公主的气势,“湘仪姐姐,你如今是他的婚约之人,靓妆洗的人应是你,轮不到我。”
湘仪公主笑道,“你也知道这道理吗?呵,叫什么湘仪姐姐啊,我可承受不起。”
伶儿默不作声了,湘仪公主再看她静默的样子,心里更是气极。装出副可怜相给谁看?穿着苏绣的睡衣,被丫鬟伺候着,住在宅院里,门口守着四个萧军,日夜交替,轮班交换,萧夺对她真真是怜爱有加,生怕她会受一丝丝的委屈。
“我起先还以为,住在这里的那个男子是萧夺勾搭上的相好呢。想来他也不会好起男色,我真是蠢极了,早该知道这是他使的障眼法。”
伶儿听着,却默不作声。
“你干什么不说话?我欺负你了么?”湘仪公主忍无可忍,“你竟还有脸和他……和他这个样子!还嫌当年闹得不够沸沸扬扬?陛下要是知道了,不会饶了你的!我们萧家对你不薄,从小到大,我当你是亲妹妹对待,陛下也算护着你了,其他人更是对你要比对我还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要是气萧家占了你们沈家皇朝,你也该拍着良心想一想,是你错在先的,好端端的你本是可以嫁给不错的人,偏要给人做小,污了我萧家名声!”
伶儿听在耳里十分难受,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湘仪公主字字在理,在人看来,她的确是做的下贱。
她能说的,也只有,“当年的事,我再没什么可需要解释。离开皇宫后,我到了东城,亏得照拂,我才能有了今日。的确,萧家没有杀我,在你们看来,就已经是对我恩重如山了,湘仪姐姐又这般恨我,实在不值得。我烂命一条,即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湘仪姐姐大可不必在意我,到了今天这一步,我早就已经听天由命了。”
湘仪公主听她这番话,反而越发愤怒,她的腔调也变得激动起来,“你倒是委屈了,反倒成了他逼迫你回来皇城的么么?你有什么好,让他迷恋成这样,你敢说你没有勾引过他,从来没有过吗?”
伶儿听见这一句,立刻抬起头,神色严肃,“我没有。”
湘仪公主不信,“那他喜欢你什么?怎么偏偏就是你了?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不愿意,你自然可以离开他,有千百种方式!”
伶儿苦笑,“湘仪姐姐说的对,是我自愿随他回来这里的,我从没想过会与他在东城重遇,要是没遇见,湘仪姐姐今日也不用这样大动肝火了。”
“你现在要走,我也可以帮你,他人在外城,回来找不到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伶儿却只是沉默。
烛火将她的侧颜映得极美,清清丽丽的,从不惊心动魄,却能成为萧夺的千里梦魂。
一个伶儿而已,她有什么好?
童年时起,湘仪公主与她几乎是一同长大。湘仪公主有什么,自然也就想着要给她一份。有宫人欺负她了,湘仪公主和萧夺会替她出头。她性情天生就习惯息事宁人,不争不抢,湘仪公主本是很喜欢她这性子的。
但这一刻湘仪公主望着坐在面前的伶儿,忍不住恨起她来。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女子,竟也是个俗不可耐、贪恋权势的卑贱之身。
湘仪公主心寒到底,她再度忿然开口,“好,你不肯走,我绝不强迫你。该说的,我劝过你了,萧夺他今日这样把你捧在手心,明日也会把别的女人捧在手心,你要自己衡量得失。宫里如今尚不知道你的存在,可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想必他们都有所耳闻。可你心里是清楚的,当日是逃婚在先,如今你又反悔,你定是要无名无份一辈子,到头来容颜尽失,连乞丐都可以唾弃你。”
伶儿的纤眉隐隐蹙起。
湘仪公主又道,“伶儿,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吗?你说他将来成了大将,我就是大将夫人,除非多个妾室来和我抢。你可是要做那妾室了?”
伶儿终于看向她,断然拒绝,“我不会做!”
湘仪公主便说,“那你现在这是什么?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不要名分,生死相随吗?”
不要名分,生死相随——这话让伶儿无言以对。她想反驳,又觉得自己的立场没资格做任何辩解。她哪里有那么高尚?什么都不要地跟着他,反倒成了为爱献身了么?伶儿不禁觉得可笑,她是知道他的厉害的,若真激怒了他,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她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而接着,湘仪公主的轻微叹息声传来——
“我不再多说了,伶儿。我只再问你一句,倘若他日是孟翮要来带你走,你走不走?”
伶儿瞬间心慌不已,她脑内思绪纷乱,此起彼伏的全部都是孟翮的音容笑貌。他当时握着她的手,温度在如今犹存。伶儿不由地泛红了眼眶,她竟还在对他痴心妄想。她真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还会不会记得她,会不会在找她……又会不会,怨恨她懦弱得轻易妥协。
伶儿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狠心道,“我已如此,再配不上他了。”
已不再需要多言。该说的想说的能说的,湘仪公主都说了,她站起身来,伶儿也随着她站起,湘仪公主冷硬地阻止:“夜深了,不必送了。”
伶儿看着她离开,愣了半晌,又径直坐回到去。她孤零零一人,双肩在寂静中显得更加单薄而纤弱。
屋外停着车辇,侍女眼见那位漂亮的公主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她连话都不敢搭,退到门边做出恭送的姿势。
车夫赶忙撩开车帘,湘仪公主撩起裙角坐进去。随着车辇启动,外头斑驳的树影投映在她的脸上,一张美丽却因恨意而布满了凉薄的面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