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路梦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削掉了全部的角，地位上等同于奴隶。

但又不完全是奴隶。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主人。

奴隶主对待自己的私产，起码还需要考虑为他们提供吃食和住宿。

这些无角的沙克人，在城中却只能自己来解决生计问题，又受到隔离歧视，一到晚上就无处可去……

“你的家？”后续冲进来的沙克人愣了一下，“但是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住在这里！”

如果是外族人，找不到工作就被驱逐出斯昆了。

但无角的沙克人也是沙克人，斯昆官方不会强行驱离这些人。

于是。

他们分布在斯昆镇的各个角落，白天乞讨一些残羹剩饭，晚上干些见不得人的活计，累了就住在那些废弃的建筑里。

这套破败长屋就是其中之一。

哪怕这些建筑本是有主之物。

聚集的流浪汉多了，恐怕原有的主人也会感到头疼吧。

才这么急着出手，把麻烦甩给别人。

——有点心眼，但是不多。

路梦在来看房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么多人的生活痕迹是抹不掉的。

但他掏了钱。

可不是要来当冤大头的。

“对啊，这是我们住的地方，你又算什么？”

“就是！”

“还是个平……人类。”

呼呼啦啦二十几個沙克人，都挤了进来。

视线阻挡。

他们没有目睹路梦把铁门掀飞的那一幕，还以为是前面的自己人撞开了门。

这会儿看见有个人类挡在他们面前，还大放厥词，自然一齐闹哄哄地吵起来。

“我买的房子，”路梦掏出房契一抖，浑不在意，“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嘶……小子。”

那个被他一巴掌打趴下的沙克人捂着脸站了起来。

“文明人的那套在我们这里讲不通。”卓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我劝你一句话——谁骗了你那就找谁去，不要在这里和我们折腾。”

路梦的一巴掌已经把他打醒了。

哪怕对方只是区区一个人类，卓根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

他们这些无角人解决问题，靠的也从来不是武力。

“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不要以为一张破纸就能护住你。

“我们最多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我们不希望看到还有别人在这里。

“否则，我们的兄弟每天都会来这，找你，还有你的家人‘聊聊’，厌烦了也没关系，那就换一批——总有你不得清闲的时候。

“就算你找来警卫，那也没得用，大不了进去关几天，中间还有其他的兄弟……”

卓根阴恻着脸。

这副表情出现在一个沙克人的脸上，竟也是不违和。

“牢饭可香了！”其他沙克人哄笑道：“待在里面比外面舒服多了。”

“要不是为了见你，谁还想出来呢？”

不同于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的威胁，这些沙克人的警告要“温和”得多。

但却更为难缠。

试想：

若是每到深夜就会有人在门外叫喊、房屋窗户时不时就会被人砸碎、不知什么时候家里就会多出几滩莫名其妙的恶心物体……

不提普通人的生活。

哪怕无角人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纠集一群人在门口闲逛静坐，都足以毁掉一家店铺的所有生意。

任何一个想安生过日子的居民，都忍受不了这样的骚扰。

这就是无角人的手段。

无所顾忌、花样百出。

混迹在市井底层的他们要更加圆滑和无赖。

更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

——那就是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拥有得越多，就越害怕失去，越容易束手束脚。

卓根有时候会想。

比起那些沉浸在热血和荣耀中的同族，或许他们才更加适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当然。

若是让他们真的去招惹那些有着战士身份的人，那他们也是不敢的。

因为战士真的有当街杀人的权力。

每天死在决斗中的都不在少数，官方也不会追究胜者的责任，更别提高贵的战士杀几个底层的无角人了。

只是看现在这个买下长屋的人类，明显就是个外地人，连规矩都不懂。

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人类一言不发。

沙克人们估计效果也达到了，当下放松起来，又恢复了往日混不吝的模样。

“现在退款还来得及。”一个沙克青年‘好心’提醒道：“不过看穆老头的那精明样，估计早就拿着钱跑路了吧哈哈哈……”

“穆老头？”人类侧头问道。

“穆穆……就是房主啊，你不会连房主是谁都不知道就掏钱了吧，啧啧啧。”

沙克青年凑上前去。

夜色昏暗。

他想要在人类的脸上看出懊恼的表情。

“他换了几层中介，查起来太麻烦。”路梦点头，“看在你告诉我他名字的份上……”

他突然上前。

拉住沙克青年的手腕抻直手臂，另一只手用力一砸。

咔！

被击中的骨头瞬间断开粉碎，沙克青年的小臂从中干瘪了下去，只剩下皮肤烂肉相连，软趴趴的。

“嗯啊啊啊啊！”

剧痛传来，沙克青年被路梦随手一带，翻倒在地，捂着断掉的手臂止不住地嚎叫。

路梦从他的身上跨过。

顺便踩断了他的大腿。

“你你你怎么打人呢！”卓根猛得一惊，向后退去。

不只是他，原先围在路梦身周的沙克人都向后退了一圈。

要知道沙克族周身骨板鳞片，四肢强韧无比——可这个人类却生生用他自己的手臂砸断了一个沙克人的手臂。

这股巨力先不谈。

这岂不是说明他的肉体比沙克人的还要厚实？

“你给我等着！马上就干碎你！”

卓根一边退一边放了句狠话。

输人不输阵。

他们这些领头的无角人可没有什么死战不退的精神，见人类主动出手，想的自然是先跑出去，等日后再回来慢慢算账。

“什么！他居然还敢动手！”

“干他丫的！”

只是那些后排的沙克人看不清情况，听见前方叫嚣，还以为是老大下令开打。

他们纷纷涌上前去，硬是把后退的那圈沙克人顶了回去。

“拼了！”见一时半会退不出去，卓根一咬牙，逼出了一丝狠劲。

对方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当机立断。

“抄家伙！”

沙克人们纷纷从破布衣服里掏出了各色武器。

什么手镰、链枷、柴刀……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有各式的禁武令，但底层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其中就包括使用各种从农具发展而来的奇门兵器。

打谷的、割稻的……都能改造成杀人器。

在沙克王国。

非战士不得佩戴兵刃是没错。

但没有规定说，其他人不能随身携带农具——甚至许多无角人最终的归宿也就是农奴。

只是卓根这些人，明显不是务农的。

作为厮混在底层的无角人，他们不会轻易打打杀杀，但一旦动手肯定就是拼尽全力。

“干他！”

面对迎上来的沙克人，路梦不闪不避，扎向人堆。

朝着领头的卓根冲过去。

他没有拿出自己藏在废墟下的战斗劈刀。

刀枪剑戟，这可是正儿八经被禁绝的战场兵器。

以路梦现在的刀法，哪怕只是用刀背，都足以砍断人的肢体，和使用钝一点的砍刀没什么区别。

刀伤不方便伪装，事后也就难以解释。

乱七八糟的兵器打在路梦的身上，划开了他的大衣。

然而兵锋切割到他的皮肤时，只是拉出了丝丝红痕。

皮下组织可能在出血。

却没能刺穿开来。

像是刮痧。

甚至路梦的韧性还在随之增长，有种理疗的感觉。

这些武器毕竟还是太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