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睫毛沾了鲜血,才恢复好的双眼还有些隐隐的疼痛,透过战火硝烟遥遥望去,他并不能将塔顶的情况看得真切,可他还是用力地看着,看着那两道胜过他自己性命的身影,似乎这样才能将不安的心跳彻底压下去。
便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几个赤奴人的弯刀便朝他袭来,他心下一惊,还来不及扬起玄铁折扇抵挡时,一道凛冽的剑气已直逼身前。
“发什么呆呢,钟离笙!”
少年手中的妄心长剑挥舞如银龙,在阳光下每一块鳞片都闪闪发光,锐利而果决地解决掉了那几个偷袭的赤奴人。
剑气如虹,剑招行云流水,那一手漂亮的越家剑法带着直冲云霄的力量,仿佛与持剑之人都融为一体了。
钟离笙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将睫毛上的血珠一甩,一把抓住了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少年。
“越无咎,你说,你说我们都能活下来对不对?你、我、宣铃,还有……我娘。”
那最后两个字显然带着颤音,暴露出了一个孩子心底最深处的惶恐不安。
越无咎原是带着三分怒气,不知钟离笙为何在战场上忽然走神,可此刻对上他那氤氲如稚童般的眼神,他便陡然明白了过来,心头一软,也看向崇明塔上,深吸口气,终是字字坚定道:“当然了!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顿了顿,他又往钟离笙肩头一拍,像是一眼看穿他心中惶恐般,落拓一笑:“老天爷没那么残忍,越家满门覆灭,它都还给我留了一个娘亲下来,放心吧,你也不会,不会……成为没娘的孩子!”
——
战船上,小陌顶着鲜血淋漓的半边脸,又硬生生挨了穆野王子重重的一脚,他强忍住喉头翻涌的一丝血气,仍是执拗地伏跪在息月寒面前,咬牙嘶哑道:
“六王子三思,万万不可伤及施三小姐性命,她身份特殊,的确对裴首尊至关重要,我家大人寄给六王子的那些密信上想必都说得很清楚了,事关结盟之谊,若六王子当真伤了这位施三小姐的性命,恐怕我家大人……”
“你家大人怎样?撕毁盟约吗?”一直没有说话的息月寒总算是扭过了头,冷冷一瞥甲板上跪着的小陌,淡蓝色的眼眸里迸射出狠厉的寒光,“你在威胁谁?代表你家裴大人威胁……我赤奴部落吗?”
“不,不敢,万万不敢!”小陌心下一惊,察觉到息月寒当真动怒了,他正想解释时,息月寒已经垂眸上前,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够了!”
手骨在巨大的压迫力下发出“咔嚓”的声响,息月寒不紧不慢地用脚碾压着身下的少年,就像碾压着一只渺小不堪,卑贱无比的蝼蚁般。
“这是给你口出不逊的惩罚,你要么乖乖待在这船上,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如何自塔顶陨落丧命,要么就自己跳下海,给那女人一道陪葬去!”
钻心的疼痛自手骨处传来,小陌眼前似乎短暂的一黑,息月寒冷瞥他一眼,见他疼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才松开了脚。
只是息月寒又怎会知道,此刻小陌肩头的那只冰蓝色蝴蝶,早已扇动翅膀,陡然迸发出了一股浓烈的杀意,少年面上所有的恭顺也在这一瞬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视死如归的决绝与狠劲。
而垂下的乌黑长发挡住了他那股杀意与戾气,他身前的穆野王子毫无所察,反倒又上前一步,叫嚣着道:
“听见了吗?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少在我六哥面前嚣张,跟你家那个装模作样,素来高高在上,只会狮子大开口的裴大人一个德性,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教出什么样的狗,回去告诉你家那位……”
“你们不也是我家大人养的狗吗?不是倚仗我家大人才能重回赤奴夺取兵权的吗?”
小陌霍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那穆野王子脱口而出,唇边笑意带着说不出的讥讽,昳丽染血的面孔再无半分恭顺,整个人的气质更添了几分野性与邪魅。
只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咫尺之间,只有那穆野王子听见了。
他显然难以置信,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更是在瞬间涨红了一张脸,“你,你说什么?”
他不由又凑近一步,弯腰贴向跪着的少年,身子因为震惊与愤怒微微倾向前方,这却正给了地上那道昳丽身影可乘之机。
少年再没有丝毫犹豫,唇角邪气一扬,电光火石间竟在甲板上纵身而起,身姿轻盈若蝶,又快如闪电一般!
“我说……救不回施三小姐,该陪葬的人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凛冽的杀气直朝穆野王子袭去,满船之人都还未看清时,雌雄莫辨的少年便已狠厉出手,一把扼住了穆野王子的脖颈,上下颠倒间,已将人牢牢制住了。
那穆野王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脖子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与窒息感,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眸,想要挣脱却反而被少年扼得更紧,看似瘦削柔弱的美少年,体内却蕴藏着强大的力量,竟叫他半分也动弹不得,整个人如同砧板上的鱼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短短一瞬间,局势竟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满船赤奴士兵皆面色大变,震惊难言。
“快下令,停止攻打崇明塔,若是施三小姐命丧塔顶,我必让你们这位尊贵的小王子也跟着陪葬!”
少年的喝声响彻战船,他虽然身骨单薄瘦削,个头却极高,单手制住穆野王子毫不费劲,穆野王子在他怀中被勒得满面通红,倍感羞耻又百般不甘,身子扭动得似条滑稽的大青虫。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息月寒却是幽幽盯着冒死动手的小陌,好半晌,才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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