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影方才听平阳侯说话,气得脸黑如锅底,站在暗处浑身冒寒气。
这个平阳侯怎么回事?一路上没说几句主公好话。
此刻骤然耳闻王妃反驳他,赤影顿住,又缩回暗处。
“兄长说的是权臣的路数,而魏王决策向来是君主作风。”她呼吸颤抖,斟酌措辞,“君王考虑的是江山如何永固,欲揽天下英才入他麾下。”
虞修昀并未动摇,“魏王身边的才俊数不胜数。”
“但都没有一位出身寒微的才子有意义。”虞听晚声音有些急切,“提拔一位这样的人,意味着天下寒士只要拥护魏王,便可昨日为黔首,今日登明堂。”
“哥哥,你我都离他太近了。”她话锋一转,“长安和朝堂是锦绣地狱,自然只能见到魏王面对公卿的态度,你若让幽州百姓评判,他们定不会觉得魏王会放任百姓被豪绅欺压。”
前幽州刺史联合幽州士族,在蝗灾和旱灾交加时,大肆圈田隐匿人口,搜刮民财却拒向朝廷缴税,裴执当年领兵平叛,面对满地饿殍,他杀了太多士族,因手段过于暴虐,且违背刑不上大夫的习惯,数次被人弹劾。
然而他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上书先王,要求免幽州三年赋税。
此事虞修昀自然也知晓,他微微哂笑,“晚晚是觉得他对百姓仁慈?”
虞听晚抿唇道:“君王的仁慈只是一种手段。君主恩威并施,施恩于百姓以得民心,加威于朝臣以摄众人。”
“哥哥,他一贯擅长此道,若非如此,袁祈、陈熹、陈渡、李微……这些人怎会心甘情愿效忠于他,没有大臣会对同僚说效忠,他们效忠的是未来的君王。”
“无论是权衡利弊,还是为了他一直践行的帝王之道,他都不会放任今日之事。”
她说完后,只觉嘴唇发干,还未抿一口茶水,便听见兄长声音凉薄。
“可是,当年他就放任陛下召你入宫,以求陛下声名狼藉和拿捏袁子瑜的软肋。”虞修昀眼神幽深,“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不会为了一箭双雕,再放纵一次恶人。”
虞听晚怔住,抬眸望向那双眼睛,“因为我与江公子不同,我当时对他而言毫无价值,换点东西也无关紧要,江公子却能拿来当作昭示魏王求贤之心的招牌。”
她神色平静,就像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赤影的脸色崩裂了,从颔首到睁大眼再到绝望,他想在心底反驳王妃最后一句话,但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段对话回禀给魏王。
“赤影。”虞听晚唤了一声,“能否回避片刻,我有些话要与兄长说。”
赤影出去后,满脸痛苦,王妃说刚才的话都没避开他,现在究竟要说什么。
他该不该听,听了就要回禀,要不还是算了,他默默守在门外,当自己是聋子。
虞修昀注视着妹妹,见她陡然握住自己的手,愣住一下。
“哥哥其实与魏王政见颇合,若没有我,想必今日也不会作出这样的判断。”她手上不自觉用力,“因为他那样待我,哥哥才忘记如何揣摩君王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