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上他的眼神,这才恍然:“想让我帮你还?”
范继良很不自在:“你放心,这银子我不白拿你的, 以后一定想法子还上。”
“我凭什么要帮你?”楚云梨满脸不屑:“你就算被他们打死了, 也是你自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孩子的爹。”范继良大声强调:“人云亦云, 还不出银子,到时候会被追债的人打断手脚,甚至是被打死。别人也不会管到底是谁欠下的赌债,传来传去肯定就说是我欠的,你也不想让孩子有一个欠了赌债被打死的爹吧?”
这不是耍无赖吗?
在当下, 一个人的出生, 家里有些什么人, 在出去做事时都会让人打听一番, 重要的是几个孩子都还没有成亲,到时肯定会受这事影响。
楚云梨是真没有想到, 范继良竟然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她都带着孩子离开了,这男人竟然还能把事情跟他们扯上关系。
“我给你生孩子,还生错了?”
范继良低下头:“六娘,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荷花她……”
“荷花荷花,你眼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吗?”楚云梨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当初我嫁给你, 为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十多年,没得你一句好。完了还要因为孩子被你绑一辈子。把所有银子都给你了,我跟孩子吃什么?”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真的是张六娘,她就算能够从范继良手中分到足够的银子, 也不会在这短短时日之内将银子翻番。依她的性子,最可能做的事是将银子存入钱庄,孩子成亲时再取出来用。
范继良脸上火辣辣的,自知理亏的他没有还手,道:“你们可以回客栈,到时一起吃喝住,过上几个月应该就有银子搬出来住了。”
他再次强调:“我会把赚来的所有银子都交到你手中,直到还清债务为止,我说到做到。如果做不到,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玉珠姐弟也没想到父亲会把这债务往他们姐弟身上引。
玉平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银子,但姐弟俩还是清楚的。玉珠知道凭着如今的积蓄给父亲还债应该足够,可凭什么?
这大半个月里,他们姐弟累死累活的做事,都要扛住那些上门逼交方子的人……反正不比在客栈的时候轻松。也就是赚了那么多的银子能让人安慰一二,结果呢,父亲一出面就要全部拿走。
玉林想法也差不多。
这么说吧,如果当初夫妻二人分家时没有将银子分到他们手里,如果母亲带着他们搬出来后做生意时没有一笔一笔算账给他们听,那他们对于银子就是个笼统的想法,拿走就拿走了。
现在不同,他们自己摸到了真金白银,知道每一天的盈利是多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完了父亲一出现就要摘桃子。
怎么不美死他呢?
退一步说,这是他们的亲爹,拿他们辛苦赚到的银子算是应该。这银子要是亲爹自己拿去花用,他们没有话说……但亲爹是拿去帮别人还赌债呀,尤其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们要是愿意了,又将母亲置于何地?
“我宁愿有一个因为欠了赌债被打死的爹,也不想再回到客栈里累死累活。”玉珠率先道。
姑娘家得知父亲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看他铁了心要拿全家的银子去贴补一个外头的女人,都气哭了。
玉林也道:“对,爹你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愿意付出所有,别拉上我们。娘是无辜的,我们也是无辜的。欠了人家的是你,你要有本事还呢,那就还。要是没本事还非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扛。让人给打死了,也是你活该。”
“这什么屁话?”范继良勃然大怒,又冲着大吼:“看看你教的孩子。”
还别说,换做大半个月之前,尽姐弟俩不会说这番话。
姐弟人以前是没有主见的,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楚云梨接他们出来之后,得空就拉着他们闲聊,采买原料和卖东西也经常让他们自己做主,有意让他们自己学会算生意中的盈利,学会自己思考。
楚云梨侧身,将几个孩子挡在身后:“他们好得很。我嫁给你这十几年,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几个孩子。”她一字一句地道:“咱们俩分开时我们分到的银子已经拿来做生意了,全部合到了一起。这赚来的盈利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好在姐弟俩都不肯帮你还债,我也不肯,倒没什么争执。”
范继良满脸不可置信:“要是不还债,他们会打死我的。”
楚云梨一脸无奈:“你摁下字据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呀。范继良,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曾经我以为我们夫妻俩会白头偕老,结果呢,你半道上要去还欠了别人的情分,将我给丢下了。我还给你生了个孩子,给你干了十几年的活儿。连这你都能舍,我自然也能舍。实不相瞒,从离开你的那天,我就已经当你死了。”
范继良:“……”
他还想再说几句,今日上门之前,他那打听主意一定要说服母子几人的。
恰在此时,又有敲门声传来。楚云梨绕开他过去开门。
这一回来的是客人,女子做丫鬟的打扮,身上穿着简洁的衣衫,梳着双丫髻,但那料子细滑,一看就不便宜。双丫髻上各自坠着一枚金珠,摇摇晃晃的,金光闪闪。
楚云梨笑吟吟:“知画姑娘今日来晚了点,快请进来。”
知画是城里富商周家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吃这些细软甘甜的东西,从第一天尝过点心后,每天都让身边的人过来取。
玉珠去厨房取出食盒,知画细心,打开看过后满意地点点头,她没注意边上的范继良,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主子说,再来十天的。你们换着花样做,不要太甜,要足够软。做精致一些。”
楚云梨笑着答应下来。
送走了知画,范继良忍不住问:“每天给你们一两银子?”
玉珠立刻警觉起来:“你没看那点心白生生的?那可都是用上好的精面,还要加上红枣、花粉、花生、糖,哪样都不便宜。”
范继良摆摆手:“我也是做生意的人,肯定有得赚就是了。越是贵的东西赚得越多。”就像是他们给客人做饭,住大通铺的人每顿饭也就那几文钱,楼上的客人要是舍得点荤菜,炒几盘菜就能和几大锅菜的利润一样,甚至前者还能丰厚一些。
玉珠还想要再说,楚云梨催她进厨房,道:“范继良,我们赚不赚,赚多少,都不关你的事。”
范继良皱了皱眉:“你非要跟我分这么清楚吗?”
“不分清楚能行吗?”楚云梨冷笑:“你就跟那填不满的无底洞似的,继续跟你搅和。孩子还能有出路?还是那话,我怎么着都行,但不能拖累了几个孩子。滚吧!”
范继良不肯走。
他今天不拿到银子,不得到准话,是绝不会罢休的。
楚云梨才不管这么多,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打开门后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范继良挣扎得满脸通红,他从来都不知道张六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摔在地上后,有些伤着了腿。好半晌才爬起来。
等他起身,大门已经紧闭,无论怎么敲,门都不开了。
荷花从隐蔽处走出,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范大哥,你没事吧?”
范继良摆摆手,眉头紧皱。
只看他的脸色,荷花就猜到事情不顺利,苦笑:“是我拖累你了。姐姐不愿意帮忙还债也在情理之中,咱们不好强迫人家的。”顿了顿,她继续道:“如果那些人要打你,到时把我交给他们就行了。”
范继良不赞同:“我已经欠你那么多,绝对不会把你交出去,别再说这种话了。”
今日已经闹翻,不宜再谈。
两人往回走,范继良大腿疼得厉害,找了架马车坐着回。
院子里气氛不太好,玉珠好几次偷瞄楚云梨神情。
楚云梨侧头看她:“想说什么?”
玉珠欲言又止:“爹他……娘,您别生气。”
“早就不气了。”楚云梨笑着道:“刚才我那话是真心的,嫁给你爹这些年确实发生了不少糟心事,我也没有过上好日子,但我不后悔生下你们。”
个孩子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干活更卖力了。
楚云梨可没有打算让他们一直拼命干活,说起来,玉珠也才十一岁,现在读书并不晚。小的两个就更应该读了。
刚好这城里有一位女夫子,她收的弟子都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回头找个机会,将玉珠送过去。不说学多少字,至少要会算账。楚云梨做了他们的娘,到时她的陪嫁一定不会少。不求她自己做生意有多精通,至少不能让下人诓骗了去。
翌日,楚云梨说了自己的想法。
玉珠瞪大了眼,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读书认字的一天。
“我……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