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谢景焕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伸手攫住她的手腕,逼迫着她看他,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的不情愿,但是没有,她神情平静,目光坦然,眼底半点情绪不显。
谢景焕身子颤了颤,有些踉跄地松开她细弱的胳膊,那一瞬间如遭雷击。
“你是认真的?”
小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点头。她确实有些累了,这五年,但凡他多写几封家书,但凡他归家时记得给她带一根糖葫芦,或许她都会犹豫,都会心存幻想。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谢景焕从来只当她是妹妹,他可以给她权力富贵,给他所有的一切,唯独不能给她感情,因为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她呀。
感情从来都是半点不由人的。
那她就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吧。
“你喜欢崔玉壶?”
小草沉默。
谢景焕脸色陡然煞白,有些失望地看着她,两人对视着,长久地沉默。
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生疏至此。
谢景焕只觉得心头剧痛,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只知道他好像要失去她了,好像再也没有妹妹了,他又要孤零零地一个人了。
“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再好好想清楚。”谢景焕丢下一句话,逃一般地出了院子,怕她再说出什么他不愿意听的话语来。
小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慢慢地擦了擦眼角,那里一点泪都没流。
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不哭了。
“娘子,你怎么会听信崔家那厮的话。”赵嬷嬷在门外从头到尾都听了去,见家主走了,飞快进屋,心疼道,“有些话覆水难收,不能说的。”
崔家郎君简直是白眼狼,娘子这几年处处帮衬崔家,若非有了娘子的这一层关系,崔玉壶在泉城怎么会这么快就崛起?如今他倒好,竟然妄想娶娘子,简直是恩将仇报。
“不能说吗?”小草心头的那口气突然散了,身子踉跄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赵嬷嬷,“阿嬷,我不想在继续等下去了,我想换一种活法了。”
她没有说呀,她为了那点子可怜的自尊和骄傲,这些年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她很累,很累了,不想再给自己希望了。
她想斩断自己的后路,不再期待了。
赵嬷嬷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幽幽地叹气,扶住她,搓着她冰冷的小手,哽咽道:“老奴是怕娘子将来会后悔。”
小草低低一笑:“不会的,区区一个崔家,一个崔玉壶,我能掌控的,阿嬷教了我这么多年,我会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赵嬷嬷眼圈发红,笑道:“娘子如今可是九洲世家都忌惮的掌家娘子,自然是很厉害的,老奴已经不能教娘子什么了。”
赵嬷嬷哽咽道:“娘子,不如跟家主说了吧?”
小草攥紧掌心,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摇头说道:“他会可怜我的,以前他心里有明歌姐姐,后来他满心满眼都是剑道,说了,我便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牢笼了。”
无爱之所,自然是牢笼。
“可家主是真心疼娘子,真心在乎娘子的,试问九洲,谁家会让娘子掌家,会放权至此?”赵嬷嬷低低说道,“娘子不会后悔吗?”
“那日后后悔了再说吧。”小草低低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阿嬷,明天你帮我约一下崔玉壶,在千香楼的雅间见一面。”
赵嬷嬷知道她打定了主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点头应道:“老奴晓得,娘子风寒未愈,还是先躺着休息吧。”
小草点头,今夜这一番闹腾,早就觉得有些撑不住,早早就上床睡去。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谢景焕回到院子,呆呆地坐到了深夜,然后才唤来谢雨,细细地询问了崔玉壶的事情,他知晓谢雨是小孩子心性,说话有夸大其词的部分,于是只信了三分。
但是就是这三分都表明,小草和崔家郎君很是相熟,崔玉壶每次出海回来都会来谢府,这一个月更是来了四次,每次都带着不同的东西,或是农家的吃食,或是一两幅字画,或是千金难求的珍珠。
“娘子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好,每次崔玉壶来时,都会去娘子院子坐坐,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家主,我觉得崔家郎君厉害的很,若是再让他进府,娘子就要被他拐跑了。”
谢景焕沉默,如今已经要被拐跑了。
“崔家的近况呢?”
“崔家前两年过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老弱妇孺就差没饿死了,全靠娘子时不时派人去救济,然后出海的崔玉壶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出手狠狠收拾了崔家二爷、三爷和四爷,将崔家二爷打的半死,扔进府衙的大牢里,每日吃管饿不死,其他的一概不问。
那崔家二爷在府衙大牢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三个月后出来时都不成人样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敢进赌坊了。崔家三爷四爷是软骨头,见状吓都吓死了,哪里敢闹事,自此以后崔家就是崔玉壶当家,这日子也算蒸蒸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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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这崔玉壶是顶顶有手段的,咱们不得不防。”
如何防?谢景焕浑身发冷,说道:“你去请赵嬷嬷来。”
谢雨:“嬷嬷和娘子是一条心的,必然会说他的好话。”
谢景焕冷淡说道:“不会,赵嬷嬷为人公正,你去请。”
谢雨只得去请赵嬷嬷。
更深露重。
赵嬷嬷知道家主今夜必会找她,还未歇下,一直等到深夜,见谢雨来了,便什么都没说,起身就随他去东院。
夜色里,年轻的谢氏家主端坐在桌案前,面容英俊,气质冷峻,只是赵嬷嬷在谢氏多年,知道这位谢家主实则是个外冷内热,极度宽容的人。
“老奴见过家主。”
谢景焕见她发髻一丝不苟,显然还未安歇,低声说道:“劳烦嬷嬷这么晚来东院,这些年,一直都是你贴身伺候娘子,有些话我便只能问你。”
“家主请说。”
赵嬷嬷垂眸,沉稳地开口,内心隐隐叹息。